夏言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她從床上爬起來，開了臥室的燈。
    站在門後良久，才鼓足勇氣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隻有點點星光從天井上方的夜空中撒下來，照在漆黑的院子裏，讓人有些看不清腳下的樓梯。
    夏言杵著牆麵，躡手躡腳的下了樓，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來到一樓，夏言不由自主的往另外三個房間的位置看了看。
    夏寧輝和沈婉婷臥室裏的燈光，已經熄滅下去。
    夏乾和夏冰的臥室裏，都還亮著燈。
    夏言偶爾可以聽到夏乾打遊戲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
    原來睡夢中聽到的，他們一家人和睦融洽的對話聲，是真的。
    夏言冷笑了一下，隻覺得心中悲涼無比。
    但是，就算心裏有太多的憤懣，她也得先給自己找點吃的。
    她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夏冰房間的方向，確定房間裏沒有動靜以後，才繼續輕手輕腳的朝著廚房走去。
    來到廚房裏，小心翼翼打開菜櫥，借著外麵的微弱星光，夏言看見已經被吃的快要一幹二淨的土豆燜雞。
    她盛了一碗飯，舀了點殘留在碗底的湯汁，摸著黑繼續用筷子夾了點其餘不知名的小菜，關上菜櫥，靠著牆蹲下，有些狼吞虎咽的扒拉著早已經涼了的飯菜。
    雖然沒有吃到雞肉，但是湯汁裏卻有馥鬱的雞肉香味，夏言已經很滿足。
    吃完飯，從水桶裏舀一瓢水，洗幹淨碗，放回原位，一切恢複如初。
    夏言再躡手躡腳的回了臥室。
    在臥室裏，夏言再也睡不著了。
    她躺在床上看著發黃的屋頂，想著小時候父親帶她去河裏遊泳的畫麵。
    屋外偶爾傳來一陣狗叫聲，夏言心想，這聲音，跟沈婉婷和夏冰的一樣。
    也不知道是半夜幾點睡著的。
    夏言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
    穿了衣服出門，才下樓就聽見沈婉婷在院子裏咒罵的聲音：“一回來就睡懶覺，真當自己是回來度假的！呸，白眼狼！”
    夏言沒有說話，環視屋子一周，沒有看見夏父。
    她走到水龍頭前，洗了一把臉，穿著拖鞋出了門。
    惹不起，躲得起，躲到何時算何時。
    她攥著口袋裏上次夏母看她時給的200塊錢，心一橫，大不了中午的時候去集市上吃碗米線。
    思來想去，還是沒舍得，最後，她決定去爺爺奶奶家蹭一頓。
    爺爺家就在夏言家間隔200米不到的背巷裏，旁邊是個廢棄的老醫院，小時候夏言喜歡在老醫院的圍牆外，撿梧桐樹上掉下來的樹葉玩。
    腳踩在老舊的排水溝擋板上，擋板會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這聲音配著腳下濕滑的苔蘚，像極了七十年代電影裏的場景。
    夏言推開爺爺家門進去的時候，爺爺奶奶剛好在吃飯。
    看見夏言，爺爺帶笑起身：“言言來啦，吃飯沒有呢？”
    然後招呼奶奶：“快，給言言拿副碗筷！”
    夏言明人不說暗話：“爺爺，還沒吃。”
    說著便拉了個草墩坐到小木桌前，然後對著去拿碗筷的奶奶叫了一聲：“奶奶。”
    奶奶盛了飯，遞給夏言：“來，吃飯，奶奶家菜不好，隨便吃點。”
    夾了塊鹹菜裏為數不多的肉，放在夏言的碗裏。
    爺爺也招呼夏言：“想吃什麽自己動手夾，言言，你是放假了嗎？”
    夏言把口中的飯菜咽進喉嚨：“是的，放假了。”
    爺爺奶奶互看一眼，再看看此刻坐在跟前吃飯的夏言，儼然已經明白夏言此刻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不過他們已經老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而且現在有了夏乾，他們更關心的，是他們的孫子。
    “言言，你弟弟呢？”奶奶問。
    “不知道，我出門的時候沒看見他。”
    “他應該也放假了吧？”
    “應該是吧。”
    “你跟乾乾說說，讓他別一天出去瘋玩，抽空也來看看爺爺奶奶。”
    “好。”夏言像一個回答問題的機器。
    “乾乾小時候，可可愛了，虎頭虎腦的，跟你爸長得一模一樣。”奶奶說這話的時候，眼裏炯炯有神。
    “可不是嘛，這孩子，就是有點太貪玩了。我聽冰冰說，前兩天還吵著讓他爸給他買台電腦呢！”爺爺也在一旁附和。
    “買就買唄，咱夏家唯一的香火，買台電腦怎麽了？”
    夏言看看眼前談論自家大孫子時，一臉寵溺表情的爺爺奶奶，如鯁在喉。
    三兩下扒完碗裏的飯，說了一句：“爺爺奶奶，我吃飽了。”
    就推門離開。
    “這孩子，來無影去無蹤的，沒點教養。”
    奶奶在屋裏看著夏言離開的背影，一臉"怒其不幸，哀其不爭"的失望表情。
    “行了，本就是沒媽的孩子，怎麽，你還指望你兒子教她嗎？”爺爺在一旁數落奶奶。
    夏言感覺有一根根生硬的利刺插進自己的胸膛裏。
    夏乾。
    電腦。
    自己。
    沒教養。
    沒媽的孩子。
    所以，沒媽的孩子，就活該一無所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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