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找回了一些記憶殘片。關於軍部派你去戰場的指令，我的建議是拒絕。你不必著急通過證明自己來穩固自己的位置，這個位置是極其危險的，必要時候可以選擇舍棄。”
    ——來自接線人no.9的傳訊。
    前段時間聽說被捕入獄的外星間諜加爾在審訊期間突然精神崩潰，攻擊力極其強悍，挾持著高級審訊員大搖大擺地離開了監獄。
    繚繞的炮彈煙霧中，常栩然拿槍支精確無比地瞄準了對方的腦袋，卻遲遲沒有發射那枚子彈。
    他甚至還渾水摸魚幫了加爾一把。
    至於為什麽要提供幫助，大概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還記得那天加爾往雪山的方向逃命，越過了軍部的防護牆。追捕加爾的哨兵們回來後，傳達的是已經將加爾在境外射殺的消息。
    常栩然盯著這則來自no.9的傳訊，過了一會選擇刪除。
    加爾沒有死，大概率是有人幫了他。
    加爾說的沒錯，這個位置確實危險，但目前為止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如今軍部在給他施壓，常栩然覺得與其去跟不喜歡的向導結合，他倒寧願去戰場立功。
    而且他不能輕易跟別人結合，他害怕被別人掌控秘密，連先前的漆柯他都是想方設法地避免親密聯係。
    加爾居然提出第三個選擇。
    舍棄？
    可是常栩然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再往上爬就有權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常栩然思考了一夜，最終在第二天早晨來到弗羅格的辦公室。
    “k區的新戰場，我不想去。”
    “怎麽？”弗羅格元帥問。他有些稀奇地抬起頭，因為常栩然很少這麽直接表達意願。
    “我沒路走了。您把我框住，讓我不上不下卻沒實權，這樣合適嗎？”
    “覺得我不該提拔你？”弗羅格冷笑一聲，“可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路。”
    常栩然麵不改色：“您隻是缺少占據陣營的人選，從我被選拔進來，我的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我的八年，我的每一步路，我都被束縛得很緊。可你一開始就打錯了主意，來索亞前我還有一個最初任務需要執行，恐怕我隻能辜負您的期望。”
    “你什麽時候記起這些的？”弗羅格驚訝了一瞬。
    “我的猜測，畢竟您太看重我了。”
    常栩然頓了頓，繼續說“關於今天的對話，我會保密。”
    弗羅格心知常栩然是聰明人，出於一些私心，他倒也沒有為難，爽快答應了。
    “既然你不想去戰區，那我隻能安排你做其他任務。”
    他遞給常栩然一份審訊檔案。
    “這裏有一塊硬骨頭，你來啃。”
    常栩然鬆了一口氣，微笑道：“收到指令。”
    啪嗒——
    機械大門應聲開啟。
    一束燈光打在審訊室的罪犯身上。
    常栩然的目光穿過透明屏障，落在那張熟悉的麵孔上，久久沒有挪開。
    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常栩然看到漆柯遍體鱗傷的模樣還是感受到些許沉悶的疼痛——來自心髒。
    如果他真的接受去戰區的任務，一年半載回不來，很大可能就這樣白白錯過漆柯。
    常栩然沒有說話，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漆柯，直到漆柯抬起腦袋，向他投來了目光。
    漆柯空洞的雙眼緩緩聚焦，在昏暗的燈光下，那雙翡色的眼瞳發出灰敗的光芒，直愣愣地看了常栩然很久，最後通紅一片。
    “接下來的時間，我來審訊你，漆柯。”
    常栩然的聲音沉穩且冷漠。
    漆柯垂下眼睛不說話，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親眼看到這張日思夜想的臉，連憤怒和怨恨的情緒都沒有力氣去表達。
    “不說話？也是，你肯定餓了吧。吃飽才有力氣回答問題。”
    常栩然走上前，關閉間隔兩人的那道屏障。
    他從口袋取出一支營養劑，撕開包裝，強行抬起漆柯的頭，用手指撬開漆柯的嘴唇和牙齒，把營養劑喂了進去。
    漆柯一開始無法反抗，後來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用牙齒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常栩然忍著疼，他抓住漆柯的頭發，沒怎麽用力地往一邊拽，冷聲道：“漆柯，你知道什麽就說出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現在說出來還有從輕處理的機會。”
    索亞星的人還沒有調查出漆柯的真實身份，隻是發現他偷偷進入軍部重地，以疑似間諜的罪名抓了起來。
    常栩然明白，漆柯發現的軍部機密肯定是非同小可，否則沒必要把他關在最底層的房間。
    “我恨死你了。”漆柯眼睛紅通通地瞪著他。
    審訊最後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常栩然已經記不清楚了。
    漆柯看不懂他的暗示，也不願意看懂，隻是氣他怨他恨他。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常栩然翻來覆去睡不著，天才剛亮，他便迫不及待地穿戴整齊，開始第二天的審訊工作。
    漆柯的狀態相比前一天顯然好了不少，牙尖嘴利，說出來的話刻薄又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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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審訊漆柯，審訊了足足三十五天。
    看著漆柯消瘦的臉頰，逐漸虛弱衰竭的身體，常栩然的內心是幹涸的。
    他不明白，漆柯為什麽就不能利用利用他呢？哪怕拿他們的曾經做為要挾來談判也是可以的。
    常栩然一輩子都沒有做過為自己而做的事情。
    他看著漆柯投過來的目光，突然產生放棄所有，忘記一切，隻想和漆柯一起離開這裏的念頭。
    救漆柯的決定是看到檔案的那一刻做的。
    早在為漆柯放棄所有的念頭產生之前，常栩然已經暗中為這次劫獄做了很充分的準備，並把這個計劃稱之為回報。
    這一天，他靠近漆柯，輕而易舉地撬開他的鎖鏈，說：“跟我走吧。”
    漆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被常栩然拿衣服蓋住，隨後墜入一個很溫暖的懷抱裏，耳邊是滴滴滴的警報聲。
    一路上彌漫著硝煙和血液的氣味。
    他不知道常栩然怎麽做到的，等漆柯重新看見天空的時候，眼前是滿天的飛雪。
    漆柯呼吸著難得的新鮮空氣，轉頭看見常栩然殘破的精神體正在重整姿態。
    渾身傷痕的白虎從地麵緩緩站起來，擺出戰鬥的姿態。摔倒，爬起，再摔倒，最終白虎踉踉蹌蹌地站穩。
    常栩然笑了一聲，輕聲安撫白虎：“行了白虎，回去吧。我會保護好漆柯。”
    於是白虎消散在原地。
    “為什麽救我出來？”漆柯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常栩然的手指微微顫抖，他沒有直麵漆柯的回答，隻是輕聲喘息，慢慢擦他的眼淚。
    片刻後，常栩然重新抱起漆柯，繼續往雪山深處走。
    他說：“我還沒有救出你。”
    不知道為什麽，常栩然對這座雪山的路很熟悉，他按照自己的直覺走，來到一片空地，發射出一顆信號彈。
    這顆信號彈是仿製的，模仿的是伽雲星的信號光波。
    為了保證救漆柯的計劃萬無一失，常栩然後來主動聯絡了加爾。
    不過聯絡上加爾後，之後跟他直接通訊、交流計劃的人是伽雲星的人，那個人自稱漆柯的哥哥。
    常栩然對漆柯的哥哥沒什麽印象，不過他很清楚一點，這些模糊的記憶都是他主動要忘記的，但他始終沒舍得忘記漆柯。
    他等了很久，在索亞星的搜捕隊抵達之前，終於等到一艘從天而降的飛船。
    漆柯發出安穩的呼吸聲，他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把手掌放到了常栩然的額頭上。
    額頭上的血液被輕輕擦去，常栩然空蕩蕩的心瞬間被填滿。
    “我給你一個原諒你的機會。”
    ——
    常栩然其實並不渴望這個機會。
    但從漆柯嘴裏說出這句話，他舍不得拒絕。
    在漆柯的據理力爭下，常栩然沒有被關入禁閉室，反而還能跟漆柯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我們要調查的病毒武器下落，加爾跟我們達成了合作，而你跟加爾是一起的。”漆柯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所以我才保下你。”
    常栩然笑著說：“我知道。”
    漆柯隻覺得這笑容很難看，他忍不住抱住常栩然的肩膀，身體貼上去，感覺他們的心靠得很近，卻又感覺很遠。
    好像要做點什麽他們的距離才能夠拉近。
    “你有什麽心願可以告訴我，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可以幫你。你不用隻靠自己，靠自己一個人很辛苦的。”
    最後，漆柯主動吻上常栩然的嘴唇。
    而常栩然等待的就是漆柯的再一次主動，隻有漆柯再三主動，常栩然才允許自己原諒自己。
    “我以前從來沒有問過你一個問題。”
    “常栩然，你需要我嗎？”
    “你需要我陪你一起找那顆很難尋找的小行星嗎？”
    常栩然眼睛紅紅的，他閉上眼睛，又睜開。
    他始終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隻是望著漆柯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需要你。”
    這一刻，漆柯完全讀懂了他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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