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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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的薄霧籠罩著安睡的卡瑪卡瑪濕地,潔淨的月光靜靜浮動在琉璃般的水麵上。
    蕩漾的微波在水麵上悄然推開,水花綻開的細微聲音止住了一陣自在的蛙鳴。
    純淨的水流順著瀑布般的白色長發溢流而下,隻留下些許被月光打磨的格外光滑的水珠停留在埃及普特的頭上。她沉默地褪去保護眼睛的瞬膜,左手攬過自己的長發,優雅地擰幹發絲之間殘留的水珠。埃及普特那翡翠色的眼睛沉靜地凝視夜色之中的濕地,任由水流從她白淨嬌嫩的皮膚上輕輕滾落,輕快地跳入水麵,發出音樂般悅耳而的叮咚,寬而扁的舵狀長尾柔美地劃開水麵,在近岸的水底沙地上刮出一道淺淺的凹痕。
    水流從一塵不染的長裙上灌注而下,滴滴打落在岩石地板上。
    埃及普特環視過周圍的庭院景色,月光格外真切地勾畫出她柔美苗條的身材輪廓。
    北非水澤的女神本以為此時的古堡中無人等待她的歸來,不過卻意外地在回廊的藤蔓陰影之下見到了熟悉的麵容。
    撒哈拉在那裏等待她。
    “會議結束了?”埃及普特欣然走向自己的摯友。
    “嗯。”撒哈拉的微笑與其他時候相比,似乎顯得更加放鬆,更加平易。
    兩位卡瑪卡瑪濕地的頂級掠食者自然而然地相互深擁,她們的嘴唇輕輕吻在對方的臉頰。
    “你很久都沒有像這樣來看我了。”埃及普特似乎流露出些許的埋怨,用手指輕輕刮過撒哈拉挺拔的鼻梁。
    “原諒我吧。戰爭纏住了我的手腳,我實在是缺少時間。”撒哈拉將臉龐埋進埃及普特的肩窩,更深地擁抱自己的摯友。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埃及普特在撒哈拉耳邊低語道,“辛苦你了。”
    “我來找你,大概不算是打擾吧?”撒哈拉讓自己的臉龐離開埃及普特的身軀,讓平和的赤紅色眼瞳對上埃及普特的翡翠色眼睛。
    “當然不算,”埃及普特憐愛地撫摸撒哈拉的黑發,她的食指輕輕摩擦後者頭頂上生長的暗紅色淚骨角,“隻要你想,無論什麽時候都可以來找我。”
    兩位複興者在沉默的相擁之中享受著戰爭歲月裏難得的祥和。
    幾分鍾後,撒哈拉就已經手持梳子,為馴順地坐在她身前的埃及普特梳理長發。
    “你為什麽總是不允許我和你一起行動呢。”埃及普特昂起頭,俯視撒哈拉全神貫注的表情,“和你一樣,我也曾經是依靠殺戮為生的掠食者,並不是什麽嬌弱無力的花朵。”
    “你天性厭惡紛爭,”撒哈拉輕聲回答道,“戰場不是適合你的地方。你為我們的組織作出的貢獻已經夠多,不需要上戰場來表現自己的忠誠。”
    “偏心啊,撒哈拉。”埃及普特淡雅的聲音裏混雜進玩笑的聲調。
    兩位複興者的話語都沒有表達的太過明顯,這多少是源於二者多年的深厚情誼。
    如今,在埃及普特的麵前,這一雙赤紅色的眼睛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懷疑。
    就如同過去的所有時候一樣,撒哈拉·卡凱爾羅頓總能將自己的真實情感隱藏起來。埃及普特並不能明確地判別撒哈拉究竟有沒有懷疑自己,雖然不掌管軍事的她本來就鮮少參加軍事內容的會議,不過今天的事情還是值得引起警覺。
    複興者們對撒哈拉·卡凱爾羅頓的敬畏當然不可能僅僅來自她的禮貌。
    現在,王朝的高層出現了叛徒已經是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
    正是出於這種顧慮,指揮官們的聯係變得更加鬆散,作為個體更加奮力作戰。誰都不願意在這樣的時刻被當作叛徒看待,這意味著為之奮鬥的複興王朝將劃去自己物種的名字。
    剛才參加會議的指揮官們,幾乎個個都是王朝的創始元老,而且每一個都已經在清洗活動和第一個月的戰事之中,將許多聯盟與反抗組織成員的名字添加到血跡斑斑的戰績單上。這樣的前線力戰自然證明忠實可靠。
    清洗活動之後,在新時代產生的複興者也無一例外遭到監視,除非他們能夠證明自己的忠誠。
    誰也不知道雲峯華究竟在王朝內部安插了多少人,哪怕此人在先前的清洗活動之中已經確認死亡,他的幽靈卻還是能無形之中影響這個龐大的組織。
    察覺到撒哈拉的秀眉之間隱約出現的沉思神色,埃及普特撫了撫她的手臂,“撒哈拉。”
    “抱歉,”撒哈拉懷著歉意略垂下頭。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不過,好像你又要變成‘閣下’,而不是我的撒哈拉了。”埃及普特調皮地笑了笑,她的笑容讓撒哈拉的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很抱歉,我忘記了我們相處的規則。”
    “以防你再次忘記,現在複述一遍如何?”
    “好的,”撒哈拉像滿足一個撒嬌的孩子一樣平和地回答,“在和你相處的時候,戰爭與我無關。”
    “隻可惜大多數時候,你都屬於戰爭,不屬於我啊。”埃及普特溫柔地把弄撒哈拉臉側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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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盡力讓戰爭早日結束。”撒哈拉不動聲色地回應,深邃的瞳孔之中潛藏著看不透的神色,“到那時我就讓你徹底遠離紛爭。”
    “那,一言為定。”
    “自然。”撒哈拉垂下長長的睫毛,將手指放置在埃及普特頭頂的背帆上,仿佛想要進行一場短暫的小憩。
    ......
    不知為何,走回房間的時候,我隻感覺到深切的無力。
    我癱坐在床上,為了轉移注意力,我不知為何將自己的目光聚焦在地板上那金色的陽光。碎片化的陽光穿過窗簾之間的間隙打進我這裝飾典雅的房間,這已經是我在一個月的地獄溪生活之中習以為常的事情,就像過去閑極無聊時經常做的那樣,我將目光聚焦於這一小片陽光之中運動的灰塵。
    在時代的洪流麵前,個體的力量何其渺小。
    在世界上的每一塊陸地,每一片海域,每一處天空,日複一日,數以千百計的索裏安都在絕無憐憫的血戰之中粉身碎骨。哪怕強如神明,複興者們在這戰爭的棋盤之上也並非遊刃有餘。這是戰爭,沒有任何人,哪怕任何神,有權利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被槍彈所傷。
    在這金色的和煦陽光之中,飄浮的微小塵埃能被人眼發現的時間很是短暫。哪怕能夠被注意,一粒小小的塵埃依舊無力作出任何改變。經過一小段身不由己的運動,它們就脫離光線所在的區域,隱入陽光之外的陰暗之中,再難以被肉眼捕捉。
    這是否就將是抗爭命運者最終難以逃脫的命運。
    這麽思索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視野側方出現的黑色製服。
    “雲?”
    “嗯。在看什麽,嚇到你了嗎?”雲溫柔地回應。
    “沒有,我隻是在發呆。”
    “你沒有關門,所以我就進來了。隻是感覺你很投入的樣子,都沒有理我。”
    “啊,對不起。你有什麽事嗎?”
    “我想去看我哥哥一趟,可能會晚點回來。所以和你說一聲。”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雲眼中的落寞和自嘲應當怎樣用語言描述呢。看她悲痛地下沉的雙眉怎樣在鼻梁上擠出一個並不明顯的“川”字,她形狀美麗的櫻唇是怎樣由於內心的痛苦向兩側輕微地下彎,她發紅的眼圈又是怎樣兜住清澈的淚水。她的悲哀表現得非常克製,就如同她以往做過的一樣。
    在到達地獄溪過後不久,我們就接到了雲峯華早已在戰鬥中犧牲的消息。
    我記得雲是怎樣表麵上裝出冷靜的樣子。
    她並不想刺激我已經極度緊張的神經,也不想給羅心蓮和上遊帶來壓力。
    隻有在深夜時分,在那些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夜晚,偶然經過她的房門時,才隱約從房間中聽到持續不斷、盡力抑製住的悲痛抽泣。在別人沒有看到的時候,她究竟是怎樣以淚洗麵,在我們的麵前,維持這一副貼心溫柔的模樣,強裝出堅強,對她而言又是何等艱難的一件事呢。
    我猶豫了片刻。
    隨後,站起身。
    “柯......?”
    “很難受吧,像這樣假裝自己已經接受了。”我伸出手,輕輕放在雲的肩膀上,“你為什麽總要為他人著想到這種地步,為什麽總要隱藏起自己的情感?如果你真的痛苦,那就發泄吧,如果說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麽,那我至少能幫你分擔一些痛苦,哪怕一點也好。”
    雲呆滯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停滯了幾秒,最終她無言地撲進我的懷中。
    我伸出手,靜靜摟住她,感受她因為嚎哭而輕輕抽搐的身體。
    原來她的身體單薄到這種程度,在這樣相擁之前從來沒有感覺到過。
    用這樣的一副軀體支撐起多少次英勇的戰鬥,扛過多少次可怕的傷痛,又克製住失去親人的孤獨和悲痛,為什麽我不在早些時候選擇給她一個擁抱呢。
    這樣,在這戰爭的洪流之中,兩顆脆弱的塵埃至少能夠互相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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