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最終博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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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死亡並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不過與滅絕分離之後的死亡倒還是第一次。
    比起被長矛開膛、被牙齒肢解之類的,用手槍自殺可真能算是一種痛快的死法。
    子彈穿透我的頭骨,導致迅速的腦死亡,幾乎就在感覺到痛之後的毫秒之內,我的意識消散了,甚至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下沉。
    於是我與那個“真實”的世界告別了,這一次死亡之後的世界與我先前見過的完全黑暗似乎有所不同。
    雖說這裏沒有什麽光亮,不過倒還能讓人看清些基本的東西。
    比如說,城市的建築,綠化帶上的草木,馬路牙子上啄食的麻雀,來往於路上的車輛,街頭形形色色的行人。
    這幅熟悉的圖畫令我一時怔然了。
    沒錯,那就是一幅圖畫。
    兩個孩子衝我跑來,就好像沒有見到我一樣,穿過我的雙腿,接著向前。
    他們隻是遊蕩的魂靈,這個熟悉世界的每一個生物都是魂靈,都是沒有意識的,他們與我不一樣,他們留意不到我,也無法接觸我。
    為什麽我與他們不一樣呢,難道是因為我這已經死了兩次的魂靈有什麽特別之處?因為如今的我,或許就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分類學意義上的人屬智人了?
    我不知道。
    我想如今猜測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在公路邊的長椅上坐下,獨自欣賞那個已經在現實中消失的世界,那個並不算美好、並不算溫柔,不過還是令我分外懷念的世界。如果我沒有複活會怎麽樣?我會永遠被困在這裏,永遠旁觀,永遠與孤獨為伴嗎?
    這也許就是原生複興者們曾經的遭遇吧。
    他們是否也曾經變為旁觀者,獨自徘徊在一個早已消失的虛假幻象之中?
    在他們少則六千六百萬年,多則兩億三千萬年的“生命”之中,有多少歲月是像這樣度過的?
    如果果真如此,應當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至少能夠沒有任何負擔地,永遠作為時代的兒女而存在。
    當然對我而言不一樣,我覺得還是活著更好一些。
    我長歎了一聲,就像失去了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力氣,隻感覺疲憊侵入了我的骨髓,一動也不想動。
    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眼前的街景,分辨出曾經在我的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平凡事物。
    我感覺這裏和我的家鄉小城有點類似。沒錯,那座大橋,我有時無聊會來到那裏,看橋下的河水。那座雕塑,自我記事起就一直呆在那裏,不遠處的城區屹立著小城最高的建築物金輝大酒店。
    僅僅一個月就有了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原來時代的變換對人而言是這樣蠻不講理,這樣殘酷無情。
    一個路人的身影稍稍遮擋了我的視線,讓我有些煩躁。
    該死,我不就隻是想看看街上有什麽嗎?
    我也不知為何有些急躁地轉眼看向那個緩緩走過的路人,就在那一刻,我愣住了。
    我認識那一身西裝,我認識那金發,我也認識那條布滿鱗片的恐龍尾巴。
    我認識她心情不好時無精打采的步子。
    總之,我認識她,還跟她當過半年的朋友。
    我猛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按住她的肩頭,謝天謝地,我按住的是實體,我的手沒有從她的身體上穿過。
    伊斯基瓜拉斯托·埃雷拉一臉不滿地回過頭,“誰啊?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下一秒她的太陽鏡從鼻梁上跌了下來,她顫抖的瞳孔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驚訝。
    “老,老爺?”
    一種憂傷的喜悅猛地衝上我的心頭,讓我說不出話,千萬句話從我腦中飄過,但我卻沒能說出一句。
    我們都呆愣了幾秒鍾,最終我的拳頭重重落在埃雷拉的肩膀上,“奶奶的,我去你媽的,我不是叫你別死嗎?”
    我的聲音不住顫抖,陌生到我自己也認不出來。
    “哎痛痛痛......老爺,你別......”
    招架不住的埃雷拉倉皇逃竄,我在後麵右手揮拳緊追不舍,“給老子站住,今天我要找你把賬算清楚!”
    “有話好好說,老爺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麽斤斤計較!”埃雷拉慌裏慌張地回頭嚐試讓我冷靜。
    “閉嘴!你賣了我,讓我死了兩次,自己倒是安心上路了,你好輕鬆哇,你他媽......”
    打斷我話語的是腳下的一塊石頭。
    我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不過卻沒有感覺到疼痛。
    埃雷拉見狀就停了下來,急忙跑回來把我扶了起來,“老爺你沒事吧?”
    這一摔讓我稍微冷靜了些,我艱難地用梗塞的聲音回答,“沒事,不疼。”
    但我沒辦法從地上站起來,我好像一點力氣也沒有。
    溫熱的液體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昂起頭,竭力防止淚水從我的眼眶中滾落。
    不行,現在旁邊還有這家夥看著,我不能哭。
    埃雷拉什麽話也沒說,她見我不願意起來,就挨著我坐了下來,輕輕拍了拍我不住發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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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
    我想應該要以年為單位了吧。
    苦澀的淚水浸泡著我的眼皮,又疼又痛快,但我隻想遏製住它的流淌,我不想讓我始終控製著的情緒在這種時候決堤。
    “不要對我道歉,我......我不接受。”我最終用走了調的聲音這樣說,不住地抹去我的眼淚。
    埃雷拉在我身邊半舉起雙手,“聽你的,老爺。周邊沒人,想哭就哭吧。”
    “你不就在旁邊?”
    “我是‘野獸’不是人啊。”埃雷拉似乎想逗笑我似的說道。
    “別抖機靈,你這個野獸。”
    “哎呀,老爺還是老爺,會說這話,看來是真的老爺。”
    我們無言地相伴而坐,埃雷拉等著我平複情緒,我則想方設法控製我的淚水。
    良久,我們的對話才開始進行。
    “這裏,就是死後的世界了。和我以前呆過的那個不一樣。”埃雷拉輕聲說道,“老爺,既然你也會到這裏來,也就說明......”
    “沒錯,”我點了點頭,“我是死了。”
    “沒法搶救的那種?”
    “有的搶救還會見到你麽。你見過其他人嗎?柯霖他們......”
    “沒見過,”埃雷拉搖了搖頭,“這世界大著呢,老爺。你是這一個月過來我見到的第一個能說上話的......呃,人。”
    “不是人的也有?”
    “也沒見過。”
    “那我們還算有緣......”我苦笑了一下。
    “假如緣分就是這樣,我倒寧可沒這緣分,”埃雷拉歎了口氣,“我說老爺你說不定要長命百歲,建立什麽豐功偉績呢。”
    “這話說的太有良心都不像你了。”
    “哎呀,老爺你的羞愧調教還是很有效果的,隻可惜有這本事你也隻抓著我薅,要是你找上幾個美女用一用這種手段......”
    “說得好,可以不用說了。”
    “呃,老爺啊。你怎麽又死了?”
    “說來話長。”我思考了一兩秒,最終用手比了個手槍的手勢,對準我的太陽穴,晃動了一下模仿開槍的動作。
    “自殺啊?”
    “嗯。”
    “出什麽事了,是不是感情受挫?”
    “我就該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我才不是可悲的犬科動物啊!”埃雷拉義正言辭地抗議道。
    “總之,為了打贏一場仗,我就自殺了一次,這算是計劃的一部分。要說起來很複雜,這點時間可能解釋不完,等會我可能還會回去一趟。”
    “啊?你又想出什麽陰險的計劃了,連自己都願意賠進去?還算到等會你會活過來?”
    “我們遇到了很強的對手,又有不少人死了。”我疲憊地回答,埃雷拉察覺我的情緒之後,就沒再多言。
    我們再次無言地坐著。
    “那個,老爺......雖然現在說很不要臉,不過......呃,真的,很對不起。”埃雷拉在旁邊低聲說道,她的語氣裏已經是真誠的後悔了。
    “雖然說你是應該道歉,我也理解你這麽做的原因。”我回答道,“但我不想在這方麵原諒你。”
    “老爺您還真是......嘴下不留情啊。”
    “不是因為我,”我垂下眼睛,“因為林海,他真的死了。永遠不會再活過來了。所以,我不會原諒你。”
    “這倒也沒錯,”埃雷拉低迷地點了點頭,“是我害死了他。是我的錯。”
    “但是,”我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恨你。我還是把你當作我的朋友,無論什麽時候也一樣。”
    “老爺,”埃雷拉慌張地躲閃我的目光,“幹嘛突然爆出這種中二少年的台詞啊,不像你會說的話。”
    “確實不像,”我鬆開了她的手,撓了撓頭,“我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來的,你至少裝裝感動的樣子哄騙我一下好嗎。”
    “我幹嘛要裝?”埃雷拉微笑著說,“因為我確實很感動呀。”
    “幹嘛突然說出這種純情少女一樣的台詞,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確實不像,我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來的。”
    她的話音剛落,我看到我的指尖發白了。
    淡淡的白色光芒順著我的手指開始向上蔓延,我的耳邊隱隱響起海濤翻騰的巨響,與火炮的吼叫,我想我已經快要複活了。維塔的動作倒還挺快。
    “我好像快要回去了。”
    “喲,一路順風,老爺。”埃雷拉笑著對我擺擺手,“不過,以後可別那麽經常來看我,爭點氣盡量別死啊。”
    “不過就是死上那麽幾次而已,不算什麽大事。”
    “老爺,我這麽說是因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會有人為你傷心難過的!”埃雷拉將雙手卷在嘴邊對我大喊道,她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死後的世界很快就從我的眼前消散。
    現在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在戰火中燃燒的,殘酷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第一個迎接我的是疼痛。
    我的右手在利齒之間折斷,薩奇卡龍碩大的頭顱驟然出現在我的視野之中。
    維塔的背影在我的眼前,鮮血染紅他的白色長袍。
    一行亮色的海水在我眼前凝聚:
    “讓我來告訴您一個知識吧。神害怕許多東西,就像常人一樣。然而,神絕對不屑於對一件東西產生畏懼,那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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