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端國眼眸驚然一滯。
    淡淡的暖色陽光下，鵝黃的桂花瓣紛紛灑灑地落在金黃色的草地上，六道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站在那裏，他們的黑發，裙袍的衣擺被風輕輕吹動，臉上笑容猶盛，這一切，仿佛恍如昨日。
    愣神之際，身穿粉白色長衫的姑娘就走近前來，她穿的不是公主小姐那樣的長裙，而隻是粉色的外衫，白色的內襯，倒像是個行走江湖的女俠，她伸出一隻素手來，笑著說。
    “皇甫大哥，才喝了多少酒，這麽快就犯迷糊了？”
    皇甫端國看著對方粉裏透白的臉頰，腦袋痛痛地像是酒醉後做了一場夢一樣，他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用力閉了閉眼睛站起身來。
    睜開眼，他覺得一切美好都那麽地真實。
    “嗬嗬，可能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啊，感覺，做了很久的夢啊……”
    “是什麽樣的夢呢？”
    皇甫端國和粉白色長衫的姑娘一起向眾人的方向走去，仍是輕輕地開口笑說。
    “不是什麽很好的夢，我夢見，你們都丟下我走了，好多人都丟下我走了，我總是坐在我那間院子裏，一個人……”
    皇甫端國的聲音滄桑而又傷悲，明明是桂花飄香的秋天，北江省，山河省，江省，陝中省等各地都進入了穀物豐收的時節，億萬的民眾正沉浸在來之不易的喜悅中。
    大夏局勢剛剛穩定，他們七人從漢京一路向南巡遊，一方麵是想同享豐收的喜悅，更重要的是想要鼓舞民眾們的熱情與信心，以麵對今後可能更加艱難的局麵。
    他們飲用的米酒，就是用剛剛收上來的糯米，加上桂花釀造而成的，喝起來有桂花香的甜潤，粘稠又順滑，很容易讓人不知不覺地飲醉。
    可皇甫端國的一番話，卻如同寒風掃過軀殼，每個人的心中都升起一股戰栗般的寒意。
    黑色長發，身穿靛藍色長袍的俊秀男子笑著說道，“皇甫大哥怎麽突然說這些話？多少艱難的時刻我們都挺過來了，堅持奮鬥下去，我們很快可以看到我們所期望的那一天了。”
    其他幾人都紛紛笑著點頭，表示讚同，粉白長衫姑娘更是調笑說皇甫大哥是不是真的喝醉酒說胡話了。
    “是啊……”皇甫端國也是輕輕笑著。
    他們眼前，一片連綿的山勢仿佛醉臥的長龍，脊背上開滿了爭奇鬥豔的花，相比於春季的嬌嫩，秋季的花朵更顯堅韌與絢爛，勃發著競爭的生命力，山腳下的江水滔滔流去……
    霎那之間，美景不再，山河變成了仿佛血染的水墨畫。
    “皇，皇甫大哥……你這是做什麽？”粉白長衫姑娘怔著眼眸，聲音遲緩而發顫。
    血紅色的桂花瓣孤寂地掃過。
    她的胸口處插著一柄長劍，鋒利的劍刃割破了她的胸膛，血汙浸染刺破的衣衫，沿著直直的劍刃流出。
    握著這柄長劍的主人，正是皇甫端國。
    包括剛剛說話的黑長發，靛藍長袍的男子俊秀男子在內，其餘五人都是臉色慘白而駭然。
    皇甫端國眼眸沉重而又平靜，徐徐說道。
    “是的，我們為此奮鬥了一生……我們都相信那一天的到來，可惜，你們看不到了，我也看不到了。”
    皇甫端國抽劍，刺劍，揮劍。
    大片的血汙飛濺而出，直將整個世界都染成濃腥的血色，像是一幅被血汙玷染的畫卷，畫麵在一片血色之中旋轉，扭曲起來，直到隻剩下一片深紅。
    皇甫端國睜開眼眸。
    身周是凜冽的高空的寒風，卷著殘雲在他翻動的長袍衣角邊閃滅，麵前是七道肅然的人影，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性臉色發白，就像突然受了什麽重創一樣。
    “嗬嗬，拿這些東西對付一個孤獨了上百年的老頭子，不是太殘忍了麽？”星辰劍帝約瑟夫·海亞姆道。
    “隻有上了年紀的人，才知道過去的美好回憶有多麽珍貴，而親手摧毀他們……”血色劍帝尤利西斯·希爾曼緩緩搖頭。
    “馬蒂斯女士，看來我們都低估了大夏的皇甫劍帝。”裂空劍帝卡倫·布拉德利嘴角玩笑。
    臉色發白的上年紀女性臉色憤恨，她是漂亮國七劍帝之一的迷迭劍帝瑪麗蓮·馬蒂斯，將目標拖入幻境之中是她的力量之一，她可以探查到受控目標的全部記憶，即使目標早已遺忘，她也可以完全發掘潛意識中的內容。
    她趁著方才激烈的戰鬥，布下了漫天的迷迭大網，將皇甫端國拖入幻境之中，那是她精心為皇甫端國構築的一場美妙的夢。
    在那場夢中，皇甫端國剛剛帶領同伴們取得了完全勝利，全大夏的民眾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他的同伴都還沒有死去，人人都在期待著一個美好盛世的到來……
    對於一個孤獨了上百年的老人來說，這樣美好的夢境，是絕對無法抗拒的。
    瑪麗蓮·馬蒂斯很興奮，她將憑此擊敗威名赫赫的大夏皇甫劍帝，這個被全世界稱為劍帝之巔的男人。
    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在短短的數十秒的時間內，皇甫端國識破了夢境，並且毅然決然地向著記憶中的一切美好揮劍，將他們摧毀，從而迅速地從夢境之中脫離。
    而她自己，也遭到了這種始料未及的暴力突破的反噬。
    此時，漂亮國七劍帝看向皇甫端國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無情的怪物。
    可是皇甫端國真的無情嗎？他若是無情，根本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也很脆弱，可他又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決絕。
    “過去的回憶縱使很美好，”皇甫端國開口說，“可是我們總要往前看不是嗎？比起死去多年的老友，我更想注視今天活躍的孩子們，他們會為我們開創沒有抵達的未來。”
    “真是令人敬佩的發言，”血色劍帝尤利西斯·希爾曼緩緩說道，“您的意思是，那些被困在島上的年輕人，那些在下方被打得節節敗退的大夏軍隊，還有您那被圍攻地狼狽不已的親孫女，將會為您開創那樣的未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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