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絕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開門的那一瞬間，對方臉上有著綻放般的驚喜，很快就變成見到意料之外的陌生人的困惑。
    八軍的成員很多，而天驕們在一起訓練的時間也算不太長，張絕和劉召亮相處不多，卻也模糊記得對方在休息時間和其他人聊起過，他的家裏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很小的，拿他當偶像的小女孩。
    任誰家裏有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妹妹，小孩子都會常把你當作偶像的吧？因為你不像爸爸媽媽那樣隔著一代，因為你身體裏和弟弟妹妹流著完全一樣的血，你隻比弟弟妹妹大上十幾歲，可你豐富的見識，高大的身體，都那麽令弟弟妹妹崇拜。
    誰的童年都會期待有個帥氣的哥哥姐姐，跟在他或她的屁股後麵跑吧？
    劉召亮可是能夠入選天驕軍的天驕啊，他說他的妹妹很崇拜他，經常掛在嘴邊和其他的小朋友炫耀，那麽他就想要做得更好，回家之後小妹會更開心，更驕傲的吧。
    張絕非常理解這種心理啊，他所在的丹江兒童福利院可多得是弟弟妹妹們啊，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他們早就已經是一家人。
    如果弟弟妹妹們突然得到他犧牲的消息會怎樣呢？
    張絕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看著小女孩亮著光的眼睛，心裏覺得駭然。
    來之前，他做過很多心理預設了，無數次假想見到劉召亮的父母和妹妹後應該怎麽說，對方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可隻是小女孩的一個眼神，就將他所有的心理防線擊得粉碎。
    屋裏劉召亮的父母好像察覺到什麽不對，腳步焦急地走了過來，將小女孩拉開，那個中年男人發現門外站的果然不是他們的兒子時，恍惚震了一下。
    張絕張張嘴，又閉上。
    所以，他到底要如何開口呢？
    客廳內，張絕被請進來坐下，小聲說了句謝謝，將劉母倒的一杯熱水捧進手中。
    其實張絕沒有說出口，劉父和劉母就已經猜到情況了，櫻花島爭奪戰在前兩天就該結束了，就算因為一些事情，天驕們還不能回家，總可以和家裏報個平安的。
    可召亮沒有和他們通電話，屋門要敲響的時候，還以為這壞孩子在和他們開什麽玩笑，可敲門的並不是召亮，那麽答案就昭然若揭了吧？
    “召亮他是怎麽犧牲的呢？”
    沉默一陣兒後，劉父抽著煙，長長地問道。
    張絕艱難地開口，“他，他是為了保護我，如果不是他，死在那個人手上的會是我。”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劉父再次發問。
    “那，殺死小亮的敵人，被殺死了嗎？”
    張絕重重地點頭，“殺死了，那人是個腦袋不正常的瘋子，我將他殺死了！”
    劉父緊繃的身體一瞬間鬆弛了下來，長長地舒氣，“至少，小亮救下了你，敵人也被打敗，還是有價值的啊……”
    張絕心裏又感到一陣淒悲，科林那混蛋被他殺死了沒錯，可是整個櫻花島爭奪戰卻沒有勝利，凡戰死的天驕們，真的死得有價值嗎？
    張絕的身邊隻有劉父和劉母，至於小女孩，在張絕進來後就一個人走回房間去了，張絕有些慶幸不用麵對一個小女孩得知哥哥犧牲時的樣子。
    或者，這樣小的孩子不能理解什麽是死亡吧？或許在小女孩的心裏，哥哥隻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大人們總是這麽說。
    “小亮的屍體呢，我是說，我兒子的遺體在哪兒？”劉母突然開口問，一雙眼睛顫抖般閃著光芒。
    張絕再次無以應答，很艱難地才說出口。
    因為戰鬥激烈，撤離突然，有很多在最後的戰鬥中犧牲的同伴們的遺體，都沒能隨他們一起返回，留在了那座滿地瘡痍的，被漂亮國士兵占領的島上？
    日後還有機會取回他們的遺體嗎？
    張絕不敢保證。
    劉母哭出了嘶啞的聲音。
    劉父的眼窩中似乎深陷著淚水，煙氣長長地舒卷，“何須馬革裹屍還，何須馬革裹屍還……”
    張絕還聽到，一陣沉悶的，似乎是將腦袋蒙在被子裏，嗚咽般的哭泣聲。
    後來張絕才知道，那個年紀的小孩子並非全不懂什麽叫死亡的，劉召亮的爺爺突發疾病，在醫院搶救無效而去世，那個小女孩就已經親眼見到了什麽叫做死亡。
    大人總會覺得小孩子什麽都不懂，也什麽都不會顧慮，即使他們曾經也是小孩子，可小孩子最不懂，最不會說話，也最不被理解，隻會把腦袋蒙在被子裏，任由千百種模糊的敏感思緒在腦子裏打轉，一個人低低的嗚咽。
    ……
    七日的時間內，從櫻花島返回的天驕們，像陳潛和張絕這樣，大家都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紀子淵也再次來到了那所療養院，坐在那個曾經被他喊做“媽媽”的女人的床前，拿起小刀削著蘋果。
    他擅長雙手握刀，砍殺了很多凶獸，也在櫻花島戰場上凶狠地刺向了敵人，可這時候，他握著小小的削皮刀削去蘋果的表皮，紅豔去除，果肉露出，溫柔且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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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笑著，咿呀著，很安靜。
    “我又來看你了。”紀子淵將蘋果遞過去。
    七天過去，老劍帝大人的葬禮及同時召開的，包括櫻花島爭奪戰在內犧牲的天驕，及所有戰場上犧牲的將士在內的追悼大會，正式開始。
    老劍帝大人燃盡了所有，沒有留下遺體，人們隻能收拾他平常的一些衣物，隨身的物品，做成衣冠塚，人們發現他東西大多很舊，也很少。
    靈車駛向那座山，人們在路邊擁滿，大哭送別。
    追悼會正式開始。
    數十萬的人們站在夏安門廣場前方，最中央布置著追悼會現場，有老劍帝大人的黑白畫像，人們清一色地穿著沉重的黑色正裝。凡不能親身來到現場的，很多都收播著現場情況，有自己和家人待在家中的，也有以社區為單位聚在一起的。
    肅穆而沉重的樂聲響起……哀悼詞致出……
    “敬老劍帝大人，敬皇甫端國同誌，敬櫻花島上犧牲的年輕天驕，敬海洋上犧牲的全體將士！謹遵老劍帝大人遺囑，大夏，將會繼續堅強下去！”
    七日以來蒙在人們心中的沉沉大霧，此刻全部凝落成雨滴，啪啪地打落在地麵，又迅速匯成一股又一股的潮水，順著大江大河奔向海口，又在遼闊無垠的海麵上劇烈翻滾……
    恍惚的不真實破碎了，莫大的淒悲全然爆發。
    沉痛的哀悼過後。
    天驕軍們的授勳儀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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