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回忽然笑了，笑得很神經質。
    趙回繼續說：“那換個說法，我就是那條狗。我能告訴你，一條狗擁有主人，是一種很安穩的感覺。
    “這條狗不需要太多東西，一個狗盆，就是這條狗的全部。這個狗盆可以是一個盆，也可以是一種榮譽，或者是一條狗鏈子，然後這條狗會為主人獻上一切，而這條狗會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一種安穩的感覺。
    “其實狗知道，這種安穩很可能是虛假的，但狗不在乎。狗知道，他有主人了。他覺得安穩。
    “知道最大的恐懼是什麽嗎？為未知。恐懼，來自於未知。不知道事物的本質，這份恐懼就會無限放大……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沒有具體的規則，那麽這份規則將會無比強大。狗會用想象力，補充一切。
    “狗害怕未知，所以它會尋找一個主人，一個已知的主人。狗用這種方式，安慰自己，用這種方式抵禦對未知的恐懼。但命運這種東西，往往是注定的，狗心裏怎麽想都不會影響命運的到來。
    “狗的命運，一眼看得到頭。對狗來說，宗教就是一種安慰劑。人生很苦，需要安慰劑。”
    宋天驕喝完椰子水，撬開椰殼，用刀挖出椰肉，哢嚓哢嚓吃了起來，發現不好吃，直接把最大一塊塞進三頭犬嘴裏。
    宋天驕握住三頭犬的嘴筒子，問趙回：“所以，你想說什麽？”
    宋天驕懷疑趙回在忽悠自己，這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和她問的沒有一點關係。
    她問的問題，真的這麽難回答嗎？
    “我在訴說我的心路曆程。”趙回用力抓了抓頭發，眼裏有了癲狂之色，“你沒有無助的時候嗎？無助的時候，就不會想要抓住什麽嗎？
    “盡管那是一根懸崖邊的稻草，沒有任何作用。但人還是會想方設法抓住那根稻草。抓到那根稻草之後，會努力給那根稻草疊加各種溢美之詞，想想象它是真正的救贖，賜予它巨大的力量。這就是宗教的本質。”
    宋天驕試圖理解趙回的腦回路，她嚼著椰肉，仔細感受那種境遇。
    “你是說，遇到了很大很大的困境，憑借自己的力量無法戰勝這個困境，所以就想要抓住一切可能，哪怕那個可能是泡影？發現這是泡影之後，就努力給這個泡影鑲嵌金邊玉寶石，告訴自己，告訴所有人，這就是救贖？是這樣嗎？”
    法海扛著木頭回來，聽到這番話，停下腳步道：“金剛經有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兩位施主，世間皆虛幻，何必執著？不過是努力加餐飯罷了。宋施主，椰肉好吃嗎？”
    宋天驕趕緊把手裏的一塊椰肉遞過去：“口感脆脆的！如果材料夠的話，可以做椰蓉月餅。”
    “多謝施主。”
    法海肩頭扛著原木，手裏捏著宋天驕給的椰肉走了。
    趙回停下手裏的動作，盯著那塊鎖骨仔細觀察，冷不丁道：“宋天驕，你能分清現實與夢境，你能分清過去與未來嗎？”
    宋天驕覺得趙回好像瘋了，趙回是真的瘋了。
    趙回才是那個瘋子。
    宋天驕覺得自己被冤枉了很久，她才不是小瘋子呢！
    她隻是問趙回創世紀裏說的有沒有可能是假的，這人就嘰裏咕嚕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東拉西扯，雲山霧繞。
    直接說宗教的本質就是人為創造的故事本身不就行了？宋天驕覺得以後要離趙回遠一點，趙回思路太擰巴了。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事，非要說那麽多。
    宋天驕懷疑趙回賣慘，但她沒有切實的證據。
    人為創造的故事，也有可能成真的，誰能說願力不是一種力量呢？如果人類沒有故事，就意味著沒有想象力，沒有想象力的族群，是沒有未來的。
    宋天驕覺得自己需要安慰一下趙回，這人看著怪可憐的，真的好像一條狗。
    宋天驕道：“如果人沒有看著鳥雀飛翔，就幻想自己擁有翅膀。如果人沒有看著馬匹奔馳，就幻想自己也擁有這樣的速度。如果人沒有想想日行千裏，如果人沒有想想扶搖九天，如果人沒有抬頭看星星，人類會失去很多東西。
    “如果人沒有想象力，人就隻是動物。動物甚至無法想想自己下一頓可以吃什麽，無法想象自己狩獵成功的畫麵。”
    這人也太擰巴了，活的好累啊。
    宋天驕接著道：“法海說的對，努力加餐飯，想想下一頓吃什麽吧。我不問你了，你繼續玩你的骨頭。”
    宋天驕站起來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步，指著那塊鎖骨道：“知道鎖骨為什麽叫鎖骨嗎？”
    趙回眨眼，顯然沒反應過來。這個話題轉變太快，明明剛才還在安慰人，怎麽突然說鎖骨了？
    趙回有點不適應。
    趙回不適應宋天驕的安慰，宋天驕這次的安慰，居然真的能安慰到人。趙回甚至懷疑麵前這個宋天驕是冒牌貨。宋天驕的安慰，不應該像刀子抹了毒一樣嗎？
    宋天驕掏出一塊肋骨飛鏢，朝亞當投擲，飛鏢插進亞當的肋骨縫隙裏。亞當發出哀嚎。
    宋天驕說：“這個狗，那條蛇，可能不是園區本來就有的，所以它們還在。但亞當是創世紀裏本來就有的吧？今天是創世紀的第六日，副本的第二日。亞當為什麽還存在？”
    趙回愣住。
    宋天驕笑了，遞給趙回一把骨刀，笑眯眯道：“趙回，今天是創世紀的第六天，你想試一試亞當還能不能複活嗎？你動手，我抓人。保證不讓其他人發現。”
    法海抱著幾個椰子路過，輕咳一聲：“宋施主，貧僧認為，貧僧是個人。”
    謝青山也跑過來，踮著腳道：“我也是個人啊。”
    黑蛇在蘋果樹上吐舌信，一雙黑豆大小的金色眼睛盯著眾人。
    “嘶嘶嘶。”
    宋天驕攤手，開始狡辯：“我就想做個實驗，你們想一想，規則上說亞當是不死的。如果這次，亞當沒有複活，那就證明他是一個假貨。
    “今天是創世紀的第六天，理論上是園區是沒有活人的。如果亞當複活，那意味著他是個假貨！亞當如果不是人，那他是個什麽東西？”
    宋天驕翻來覆去，隻有一句話。
    亞當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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