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故園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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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凝冽身形未動,依舊俯視著那瑟縮的女子,嗓音淬著冰碴兒,每個字都砸在人心上:“你的六弟,那位‘紅顏’南宮雀,市舶司裏那些陰魂不散的蛀蟲,還有孔雀園中夜夜笙歌的‘貴客’們——數目之多,皇兄,你清楚嗎?你真以為董悅能從那人間煉獄逃出生天,全憑她一己之力?她那個好父親董祥,當真對女兒的處境一無所知?又或者,你以為梁園帶著董祥去王府哭訴,僅僅是想攀誣王府那麽簡單?皇兄,”她語調一轉,帶上幾分嘲弄,“我,又憑什麽要助你一臂之力?”
那跪伏的女子聽著這些話,雖然依舊恐懼萬分,但那雙顫抖的眼眸深處,卻泄露了一絲異樣的波動。
冷凝冽收回在那女子身上的打量,轉而望向太子,唇邊凝著一絲冷峭的弧度:“況且,手足相殘……皇兄,你當真舍得下手?”
“此等敗類……不配為我冷氏皇族!”太子猛地一拍身旁的案幾,霍然起身。
案幾上的茶盞都隨之震顫。
堂內一眾官員皆是心頭一跳,齊齊垂首。
太子怒聲道:“你說!隻要你敢將所有內情公之於眾,我必在父皇麵前一力承擔所有後果,務必讓他們全部認罪伏誅,一個不留!”
“嗬,皇兄自己遇刺之事,至今未曾讓西涼梟夜付出任何代價,如今倒是在此慷慨陳詞?”冷凝冽緩緩站直了身子,語帶譏諷,“我這胳膊上的傷,可還沒痊愈呢!”
那聲音裏透出的寒意,連太子都覺得背脊發涼。
這話,她已是第二次提及。
他沒想到,她居然還追著他施壓。
大堂內,霎時間落針可聞。
太子凝望著她,明明是君臣之別,他卻從冷凝冽那雙清冷的鳳眸中,讀出了一種仿若父皇俯瞰臣子般的威壓。
那是……一種視眾生為螻蟻的漠然。
良久,太子緊繃的下頜才微微鬆動:“目前所獲憑證尚不充分,不宜即刻撕破臉皮。此事,恐怕隻能暫緩,拖延下去,最終不了了之。”
“所以,我這胳膊的傷,便也這般不了了之了?”冷凝冽唇畔的笑意擴大,卻不達眼底,“皇兄,這救駕之恩,我是否可以討要些回報?”
太子雙手十指用力攥緊成拳:“眼下,時機確非最佳。”
“我可以等。”冷凝冽竟是退了一步,“等孔雀園之事有了說法再追究。”
“好!”太子當即應承,“我答應你!孔雀園一案了結,朕立刻著手處置春獵行刺一事,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但願皇兄的處置,能讓我真正滿意。”
“放心,我保證讓你親眼見到梟夜的人頭落地!”太子擲地有聲。
冷凝冽不再就此事深究,轉而將注意力投向張岩。
張岩被她看得心頭一凜,連忙躬身:“郡主,可是對孔雀園之事,有所了解?”
“小魚遞送的消息,難道還不夠都察院諸位大人忙活的麽?”冷凝冽緩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施施然坐下。
太子抬了抬手,江川會意,立刻上前為冷凝冽添茶。
張岩見此情形,心中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太子的近身侍衛,竟親自為郡主斟茶?而冷凝冽,則受之泰然。
一直沉默寡言的武靜此刻卻開了口,聲音沉穩:“據下官所查,那位小魚姑娘,也是近幾年方才加入暗影閣。郡主您,亦是今年才開始接觸暗影閣。且在此之前,郡主似乎與孔雀園並無任何牽扯。下官鬥膽,敢問……郡主究竟是如何得悉孔雀園內情的?”
冷凝冽纖長的手指優雅地端起茶杯,湊到鼻尖輕嗅了一下,隨即微微蹙眉:“這茶,品次差了些。還是雪山銀針味道最好。聽聞孔雀園內,搜羅齊了天下五大名茶,當真是好大的手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能力。”
雪山銀針?武靜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張岩。
張岩卻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暗影閣閣主平日所飲之茶,並非人人皆可品嚐。阿冽,你又何苦為難兩位大人?”太子出言為二人解了圍。
此言一出,張岩神色變幻,武靜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也緩緩鬆開了些。
“既然皇兄開了金口,這個麵子,自然是要給的。”冷凝冽淺啜了一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我隻負責提供線索,其餘旁枝末節,概不作答。幾位大人若是能夠接受,今日我便放肆一回。”
張岩麵色凝重,武靜的臉色也算不上和緩。
唯有鍾鳴,率先點頭應允:“郡主肯施以援手,已是大理寺之幸,感激不盡。”
有了他開頭,張岩也隻好順勢道:“郡主若有為難之處,我等絕不多加盤問。”
“當”的一聲輕響,茶杯被輕輕擱在案上。
冷凝冽的注意力重新落回那個形容瘋癲的女子身上:“此人,我想帶走。尋個妥當之人,為她醫治安頓。”
“不可!”武靜幾乎是立刻出聲阻止,“郡主,此人時常瘋癲失控,且是重要人證,萬萬不可輕易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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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諸位大人可有法子讓她恢複神智?可有把握讓她開口指證?”
“郡主您……可以?”
“我自然也非神醫。但是……”冷凝冽凝視著那依舊發出咿咿呀呀含混聲響的女子,眸光幽深,“我或許,有些旁人沒有的法子。”
前一世,這樁潑天大案,並未能這般早地揭露於世。
這個可憐的女子,最終的結局也淒慘無比。
若非當年都察院與大理寺的官員們據理力爭,頂著重重壓力,此案也斷然不會查得那般徹底幹淨。
可惜,最後的結局她並不滿意。
“此人證至關重要,郡主務必確保其安危。”張岩權衡再三,還是選擇了再次妥協。
冷凝冽微微頷首,久久地凝視著那個女子,一言不發。
見她遲遲沒有下文,太子忍不住催促了一句:“阿冽,你可是在猶豫什麽?”
冷凝冽緩緩將頭轉向太子,唇邊逸出一聲輕笑,那笑意卻如同冬日寒風般刮過眾人心頭:“猶豫?皇兄說笑了。我隻是在思量,這千頭萬緒的,究竟該從何處說起呢?”
聽她這般輕描淡寫的為難語氣,太子反倒有些意外了:“怎麽,此事竟如此棘手?”
“付清遠不是已經被押入大牢了麽?想來漕運使也未能幸免於難吧。至於早年市舶司那些未曾肅清的餘孽,如今依舊暗中盤踞,勢力不小,對也不對,張大人?”
張岩正要開口接話,武靜卻已搶先一步,厲聲問道:“那夜潛入之人,是你?”
冷凝冽但笑不語,徑自接續之前的話題:“前些時日,趙婉兒與趙鴻卓在街上遇襲之後,趙婉兒歸家途中,曾與一路人輕微碰撞。回去之後,便五內出血,暴斃而亡。出手之人,乃是‘彈指神通’徐文忠。”
“可刑部那邊的卷宗記錄……”張岩有些愕然,不解她為何突然提及此案。
“我先前說過,不負責解答旁枝末節。”冷凝冽淡然打斷他,繼續陳述:“徐家之人,孔雀園的常客,亦是西涼梟夜的合作夥伴。付清遠,乃是劉唐的外甥,當今三皇子側妃的母族親眷,同樣與西涼梟夜暗通款曲。董祥,軍器監的資深工匠,梁園的得力下屬,不過是工部某些大人物安插的一枚棋子,用以籠絡收買其他官員。他收買的對象,十有八九不是漕運使,便是鹽運使。說起來,六皇子妃,不正是鹽運使的千金麽?孔雀園這些年所耗用的那些珍奇器物,諸位以為,是從何處源源不斷地輸送而來的?”
“西涼巫穀。”
“南臨邊境。”
張岩與武靜幾乎是異口同聲,各自報出了一個地名。
太子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此事牽涉之廣,已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冷凝冽眉梢微挑,心中暗道,還算不笨,都是些機敏之人。
略作停頓,她再度開口,聲音平穩卻字字驚心:“諸位想追查那些受害女子的身份,是也不是?南臨的附屬小國,前些年是否遺失過兩位皇室宗女?一位喚作東方星月,另一位,是東方星雲。”
“這……這斷無可能!”張岩隻覺得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此事一旦泄露,南臨諸附屬國必定群情激憤,後果不堪設想。
“哼……”冷凝冽閉了閉眼,似在平複翻湧的情緒,片刻後,又接連報出數人的身份:“摘月樓那位以鬼笛聞名的樂姬,聖賢莊那對姿容絕世的雙生姊妹,還有前些年美名遠播的葉飛花,青州澧縣縣令曹孟德之女曹子衿——那位曹縣令,後來可是死於非命吧?嗬,青州府為了諂媚逢迎,竟不顧治下官員的死活,親手將好幾戶人家的閨閣少女打包送上……那些年間離奇失蹤的妙齡女子,仔細查一查,想要一一對應上名姓,應該不難吧。幾位大人,這些線索,可還夠用?”
滿堂死寂,無人敢輕易接話。
每個名字背後,都可能牽扯出一段血腥的過往。
冷凝冽飲盡杯中最後一口茶,緩緩起身,走到那漸漸安靜下來、不再瘋癲哭嚎的女子身邊。
她伸出手,輕輕放在那女子汙濁散亂的發頂,溫柔地撫摸著。
出人意料的是,那女子竟沒有絲毫反抗,反而微微向她的掌心偎近了幾分。
“孔雀園,南宮雀,出身市井,曾是街頭流浪的乞兒,被姚燕收入鬼穀悉心栽培。結果呢?卻是個虛榮自負、利欲熏心的白眼狼,為了一己私欲,不惜殘害恩師,背叛同門,最終一把火燒了鬼穀基業。””冷凝冽的手從女子的頭頂滑落,輕輕握住她枯瘦的手腕,將她攙扶起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仿佛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她凝視著女子空洞的眼眸,一字一句地承諾:“跟我走吧。你的仇,我替你報。跟著我,我會讓你親眼見證所有的真相,以及他們最終的結局。”
那女子依舊搖搖晃晃,雙眼無神,卻真的順從地站起了身,任由冷凝冽牽引。
“阿冽……”太子見她竟絲毫不嫌棄對方蓬頭垢麵的狼狽模樣,甚至還溫言細語地與之交流,不由得出聲勸道:“還是將她留在此處更為安全妥當,也便於查案。”
“一個瘋癲失智的活口,你們留著,用處恐怕也有限。”
冷凝冽已扶著那女子站穩,話鋒一轉,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姚燕並未身死。你們去找左傾,自會尋到她的下落。”
冷凝冽拉著那女子向堂外走去,那女子便亦步亦趨地緊緊跟隨。
太子揮了揮手,示意堂下眾人不必再加阻攔。
江川快步跟上冷凝冽,意欲護送。
冷凝冽回頭,淡淡瞥了他一眼,隨即又將清冷的目光投向太子,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皇兄,張京元,是否曾經請托過你,幫他尋找一個人?”
太子聞言,神色驟然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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