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聽完朱十六的請求，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並沒有拒絕。
    很快，兩人便是來到了另一個地主家。
    興許是那個地主家看到了朱十六身後氣度不凡的顧瑤，也興許是在聽見朱十六隻是想要一塊地安葬自己的父母大哥之後。
    僅僅是猶豫了一下，便是答應了。
    朱十六一喜，連忙道謝。
    當天夜裏，萬籟俱寂，整個世界都被黑暗所籠罩。
    朱十六默默地將自己的一家子人用草席仔細地包裹起來，仿佛他們隻是睡著了一般。
    然後，他輕輕地將草席放在地上，為他們簡單地立了一個小小的石碑。
    天空中，殘月如鉤，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仿佛是這無盡黑暗中的一點希望。
    然而，這點希望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無法驅散此時空氣中彌漫著的悲痛和絕望。
    現場異常安靜，隻有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劈裏啪啦的聲音，以及在朱十六身旁，他的二哥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哭聲在這寂靜的夜裏回蕩著，讓人感到無比的淒涼和哀傷。
    然而，與二哥的悲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朱十六的臉上卻異常淡定，沒有絲毫的表情。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凝視著那座小小的墓碑，仿佛那裏麵埋葬的並不是他的親人，而是一些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顧瑤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朱十六。她也看到了對方臉上的淡定。
    但她也知道，那並不是真正的淡定，而是一種深深的麻木。
    這種麻木她見過，仿佛讓人失去了對情感的感知，隻剩下一片空白。
    乾元末期，淩晨死母親，早上死父親，中午餓死大哥，這種事情其實隨處可見。
    事實上，那個王朝到了末期不是逮著百姓往死裏壓榨？
    還是那種海綿裏都沒有水了還得切開來剁成碎的那種。
    “謝謝……”
    這時，朱十六喃喃著。顧瑤明白，這是對她說的。
    “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現場，再次陷入沉默當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十六這才開口喃喃道：
    “老劉，你是個文化人，讀過書的人見識肯定比俺這大老粗要多得多。”
    “俺有點想不明白，你說……俺們這一家子人，祖祖輩輩都在土裏刨食，每天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在地主家裏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的地。”
    “俺爹娘和俺大哥他們，那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一輩子沒做過啥壞事，咋就落得個這麽淒慘的下場？”
    顧瑤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不管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未來那個日月帝國的君王，她要怎麽向眼前這個剛到九歲的小孩解釋這個複雜程度有限，但卻很真實的問題？
    花兒沒做錯什麽，可大石頭偏偏就落在它頭上。
    難道要讓她告訴對方：這不是花的錯，是石頭不該在那裏？
    還是要告訴對方：地主家的高牆是用你父兄的汗水砌成的，可他們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而事實上，她認為這也沒必要。
    因為她知道，在未來，眼前這孩子遲早會自己領悟這些事情。
    因為未來這個時代，需要那麽一個人去推翻整個天下！
    時代的浪潮，會推著眼前的這個孩子前進的。
    沒等她開口說些什麽，朱十六就苦笑了一聲。
    “唉……想這些也沒用……”
    “現在想的，應該是要怎麽活下來，吃飽飯才是。”
    伴隨著朱十六的這話落下，顧瑤隻覺得四周的場景開始微微變化。
    眼前也忽然一花，再次定眼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一處橋邊了。
    入耳的，乃是江河不斷奔騰的聲音。
    江水奔湧向前，浩浩蕩蕩。
    渾濁的浪頭一個接一個地撲上來，撞在岸邊的礁石上，碎成千萬點白沫。
    水麵翻滾著，卷起深淺不一的漩渦，時而吞沒漂浮的枯枝，時而又吐出一串串渾濁的氣泡。
    遠處的江心，水流更加湍急，暗湧在深處攪動，表麵卻隻是微微起伏，仿佛潛伏著什麽不可見的力量。
    偶爾一道斜陽刺破雲層，照在水麵上，金光便被撕扯成無數碎片，隨著波浪的起伏忽明忽暗。
    江風裹挾著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帶著泥沙的腥味。
    浪濤聲不絕於耳，時而低沉如悶雷，時而尖銳如裂帛，永不停歇地向更遠的地方奔去。
    看著眼前不斷往太陽升起方向流去的江水，不知為何，顧瑤此刻居然有些出神。
    沒等顧瑤自己也還沒反應過來，在她的身後，一道驚喜聲響了起來：
    “你是……老劉？！”
    顧瑤聞言轉過身，緊接著，她便是看到了一個身穿僧衣的和尚跑了過來。
    見到眼前這個和尚，顧瑤略微思索了一陣之後，這才認了出來。
    眼前這和尚，居然便是朱十六。
    和她剛剛看到的孩子不一樣，眼前這個朱十六年齡顯然也已經長大了不少，臉上已經褪去了大多數的稚氣。
    身高更是跟打了激素一般，離她現在的這副身軀就差了半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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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略微地打了聲招呼之後，兩人便一同走了一段路程。
    朱十六顯然也很是感激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劉常溫，因此對待附在其身上的顧瑤也十分地客氣，更沒多少的心眼。
    在短短不到一刻鍾的時間，顧瑤便已經知道了這幾年來發生在對方身上的事情。
    對方在下葬父母後，為了活下去當了和尚。
    雖然每天髒活累活都讓他幹，但好歹能吃飽。
    隨後就是寺廟裏經濟狀況不行，外出乞討了一陣，又回到了寺廟。
    隨後，便是接到了自己童年好友的邀請，邀請他去謀反。
    聽到這，如果先前顧瑤的猜測隻有百分之九十九。
    而現在，她幾乎是百分百肯定，眼前的少年，定然便是她所熟知的那個朱十六！
    想到這裏，顧瑤的內心像被點燃了一團火焰一般，熊熊燃燒起來，難以抑製的激動情緒湧上心頭。
    這可是那個傳說中日月帝國的開國之君啊！
    這個名字在曆史的長河中如雷貫耳，如今，她竟然有機會親眼目睹這位偉大人物崛起的起始點，這簡直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榮幸。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穿越了時空的屏障，與過去的曆史緊密相連，仿佛能夠觸摸到那個時代的脈搏！
    她的心跳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奔騰，似乎在呼應著那段波瀾壯闊的曆史！
    顧瑤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馳騁在想象的草原上。
    她仿佛看到了這位開國之君在艱難險阻中奮勇前行，一步一個腳印地開創出屬於自己的帝國。
    他的智慧、勇氣和決心，都在這一刻都即將展現在她的眼前。
    她就站在這個曆史的交匯點上，見證著這一切的發生！
    這種感覺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已經與過去的曆史融為一體，成為了這段傳奇故事的一部分。
    無論孔秀所說的好處是什麽，無論是幻境還是真的穿越，顧瑤都覺得自己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回報。
    能夠親眼見證眼前的這一幕，已經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珍貴體驗。
    “所以……你這是打算跟著他們一起去造反了是吧？！”
    顧瑤：哇酷哇酷(??)！
    “啊？我才不幹呢。”
    然而，朱十六的話卻好像一個巴掌一樣，狠狠地抽打在了顧瑤的臉上！
    抽得顧瑤的臉火辣辣地疼，她心中的剛升騰起沒多久的火焰更是被一潑冷水直接澆滅了。
    卻見朱十六一臉鄙夷地看著顧瑤，開口道：
    “造反，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要不是有人舉報我拿到了反信，我都不會走出寺廟的好不好。”
    說著，朱十六還攤了攤手。
    “我都計劃好了，等到了我那朋友那，我就單純投靠他，在他的手底下做點小生意。”
    看著朱十六一臉鄙夷的樣子，顧瑤捏了捏拳頭，表示拳頭硬了。
    但一想到自己一拳下去，要是對方傻了不就完了？
    所以到了最後，她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看到顧瑤臉上跟吃了翔一般的便秘表情，朱十六還以為對方是在擔心他呢，當即便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道：
    “誒，放心。這裏離我朋友的營寨也不遠了，一路走了過來啥事也沒發生。”
    “最後一段路，還能給土匪劫了不成？”
    五分鍾後——
    “誒誒誒……土匪大哥土匪大哥，錯了錯了。”
    “我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僧，身上一點靈石銀元都沒有了，還請土匪大哥手下留情！”
    “實在不行……你看看我一旁的老劉，你們看他穿得人模狗樣的，身上肯定有不少靈石！”
    看著眼前求饒的朱十六，顧瑤整個人都傻了。
    特別是聽到眼前的朱十六打算賣了自己，顧瑤整個人都破防了。
    不是……自己之前可是幫對方要了塊地安葬家人啊，這就把自己給賣了？
    雖然顧瑤知道，這是對方在幫自己活下去，但她心中還是有些不爽。
    主要是對方這賣的也太幹脆了！
    聽到朱十六的話，為首身穿著紅色服裝，像是首領一樣的人頓時是皺了皺眉頭。
    “你說……你是個和尚？”
    見朱十六點頭，為首之人歎了口氣。
    “行了，我們不是什麽土匪，而是紅衣軍的人，而我則是紅衣軍的首領。”
    “剛剛見你們兩個在城外，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所以這才親自過來查看一番。”
    聽到這，朱十六明顯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同時心中則是開始活絡了起來。
    紅衣軍，那不就是他要投靠的叛軍嗎？
    眼前這人，居然就是叛軍的首領？
    這樣想著，朱十六連忙說起好話來。
    顯然，這些年的顛沛流離讓他變得油滑了許多，再加上讀過一些經文，還算是有些文化。
    不久，眼前這名首領的臉上便是流露出了一絲笑容，點了點朱十六。
    “你這家夥……嘴巴倒是滑溜得很。”
    “行了，我看你也算是機靈，我的身邊還缺少一個親衛，不知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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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話，朱十六連忙點頭。
    而一旁的顧瑤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不禁皺了皺眉頭。
    不對勁……
    按照眼前之人所說，哪怕他們行蹤再怎麽可疑，對方一個首領級別的人物，又怎麽可能親自前來捉拿他們？
    這樣想著，顧瑤的腦海當中下意識地回想起了之前學過的曆史。
    隨即很快，她的麵色就變得微微有些古怪。
    而果不其然，就見此時的叛軍首領歎了口氣，拍了拍朱十六的肩膀。
    “可惜了，你是個和尚……”
    “好不容易我家大妹子有個相中的，靈根也不錯……可惜……著實可惜……”
    聞言，朱十六猛地一怔。
    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一道頗為無語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好啦爹，別嚇著對方。沒看出來他剛剛隻是托詞嗎？”
    聽到這道悅耳的聲音，朱十六下意識朝遠處望去。
    而這一眼，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在不遠處，漸漸走過來一名秀麗的女子。
    對方並沒有多漂亮，但是身上彌漫著一種幹練溫婉的氣質。
    讓朱十六看著一時間都呆住了。
    被朱十六這樣直勾勾地盯著，那名女子顯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瞪了眼前的傻子一眼，臉色羞紅地別過頭去。
    見到這一幕，在一旁的紅衣軍首領不知道有多高興，臉都笑成菊花了。
    “哈哈哈哈，我可告訴你小子，我這女兒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我基本上是從小帶到大。”
    “能被她看上，你算是走運了。”
    聽到一旁爽朗的大笑聲，朱十六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咽了口口水，強打起精神，磕磕絆絆地開口問道：
    “敢……敢、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見朱十六這番模樣，眼前的女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道：
    “我姓馬，馬秀蘭。”
    看著馬秀蘭笑的樣子，朱十六隻感覺自己的魂被勾走了。
    一旁的顧瑤更是覺得沒眼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不過她知道，眼前的這位馬秀蘭可一點都不簡單。
    可以說朱十六能夠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馬秀蘭絕對是功不可沒。
    同時……
    對方的病逝，也是朱十六悲慘一生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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