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律所，葉辰坐在辦公桌前，麵前攤開的文件堆成了小山。
    窗外，城市剛剛蘇醒。
    肖清雪推門而入，手裏抱著厚厚一摞剛打印出來的資料，發絲略顯淩亂，眼下掛著淡淡的青色。
    "查到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賽諾三個月前就在印渡德裏高等法院提起了平行訴訟。"
    葉辰接過文件，指尖觸到紙張上還殘留著打印機的餘溫。這是一份印渡法院的判決書複印件，上麵蓋著鮮紅的公章，日期顯示正是國內代購群最活躍的時期。"他們凍結了整條供應鏈，"葉辰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難怪最近病友群裏都在說買不到藥了。"
    肖清雪拉開椅子坐下，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精致的保溫杯，倒出兩杯熱氣騰騰的茶。"不止如此，"她將其中一杯推給葉辰，"我查了賽諾近期的動向，他們特意選擇在雨季前提起訴訟。"
    葉辰的眉頭微微皺起。雨季，白血病患者最容易感染的季節，病情反複的高發期。這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計算過的商業策略。他翻開另一份文件，是賽諾近五年的財報分析。"他們選擇起訴群主而不是患者，這招很高明。"
    "輿論上可以包裝成打擊藥品非法流通，"肖清雪接過話茬，手指輕輕點著財報上的一行數字，"而不是直接與患者對立。周毅很擅長這種策略性訴訟。"
    提到周毅，葉辰的視線轉向桌上那份對方提交的證據清單。厚達五十頁的文件裝幀精美，每一頁都蓋著公證處的鋼印，看起來無懈可擊。群內聊天記錄公證、海關扣押藥品檢驗報告、藥企在華專利證書甚至還有蘇雯收款的銀行流水明細。這份"完美證據鏈"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將所有的法律漏洞都堵死了。
    "這份檢驗報告，"葉辰抽出其中一頁，"說仿製藥有效成分含量波動超過30。"
    肖清雪湊過來看，發絲間淡淡的茉莉香氣飄入葉辰的鼻尖。"奇怪的是，"她指著報告末尾的備注，"他們隻檢驗了被海關扣押的那批藥，而不是患者實際服用的藥品。"
    葉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馬克筆寫下幾個關鍵點平行訴訟、證據鏈、檢驗樣本。筆尖在白板上劃出清晰的痕跡，就像他試圖在混沌的案情中理出一條清晰的思路。
    "我們需要證明三點，"他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顯得格外清晰，"第一，公證文件可能存在程序問題；第二，檢驗樣本不代表實際藥品質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賽諾的專利策略已經超出了合理保護範圍。"
    肖清雪已經打開電腦，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我查了賽諾的年報，"她調出一組數據，"普納替尼的研發成本早在五年前就收回了，現在的定價純粹是利潤最大化。"
    葉辰俯身看著屏幕，兩人的肩膀幾乎相觸。報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中，一組對比格外醒目中華區的定價是南非的五倍，印渡的十倍。而更令人震驚的是，這款藥物即將在下個月專利到期。
    "所以他們掐著點起訴，"葉辰的聲音低沉，"不是為了保護創新，而是為了在專利到期前最後收割一波利潤。"
    肖清雪點點頭，又調出另一份文件"這是全球強製許可案例匯總，在公共衛生危機時，多國政府都曾啟動過專利強製許可程序。"
    葉辰的目光在文件上快速掃過，突然停在一行小字上"等等，這份專利證書的公證日期"
    "周日，"肖清雪立刻會意，"而這家公證處周末從不辦公。"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轉機。葉辰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在司法局工作的朋友的電話。十分鍾後，他掛斷電話，嘴角微微上揚"確認了，那天公證處確實沒開門。"
    肖清雪已經開始整理新的證據清單，她的動作幹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我們可以申請鑒定這些公證文件的真偽。如果公證程序有問題，整個證據鏈就會出現裂縫。"
    葉辰點點頭，但表情依然凝重。他走回窗前，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陽光已經變得強烈，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堅毅的輪廓。"推翻證據隻是第一步，"他轉過身，"我們需要從根本上質疑這種專利策略的合理性。"
    肖清雪停下手中的工作，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專利法的本意是鼓勵創新，"葉辰的聲音不緊不慢，"但當專利成為壟斷工具，當藥價高到讓患者望而卻步，這就違背了立法的初衷。"他拿起桌上的一瓶礦泉水，輕輕搖晃，"就像這瓶水，如果定價高到普通人買不起，那麽再純淨的水也沒有意義。"
    肖清雪若有所思"所以我們的突破口應該是專利濫用？"
    "沒錯，"葉辰的眼睛亮了起來，"根據《專利法》第四十九條，在國家出現緊急狀態或者非常情況時，為了公共利益目的，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可以給予實施發明專利的強製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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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裏的氣氛突然變得活躍起來。肖清雪迅速調出相關法條和判例，葉辰則在白板上畫出一個完整的邏輯鏈條專利即將到期—藥企急於收割利潤—選擇性地打擊代購渠道—造成患者斷藥風險—構成公共衛生隱患。
    "還有一點，"肖清雪突然想起什麽，從文件堆裏翻出一張紙條，"這是今早收到的匿名信息，說被海關扣押的那批藥包裝與病友們平時收到的有明顯差異。"
    葉辰接過紙條，上麵的字跡工整卻沒有任何署名。"看來，有人站在我們這邊。"他將紙條小心地收進文件夾，"我們需要盡快核實這個線索。"
    葉辰看著桌上整理好的證據材料，第一次感到這個看似無解的案子出現了轉機。
    "準備庭審吧，"他對肖清雪說，"我們有三場硬仗要打證據真偽之辯、專利濫用之辯，還有最重要的——生命權與知識產權的平衡之辯。"
    肖清雪點點頭，兩人開始分工合作，葉辰負責起草質證意見，肖清雪則聯係醫學專家準備藥品質量對比分析。
    辦公室裏隻剩下鍵盤敲擊聲和紙張翻動的聲音，偶爾夾雜著低聲的討論。
    傍晚，葉辰終於放下了筆。
    他的麵前擺著一份完整的庭審策略，每一個論點都經過反複推敲，每一個證據都標注了出處。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法律辯論，而是一場關於生命尊嚴與商業利益的終極較量。
    他望向窗外，城市的燈光次第亮起，像無數雙注視的眼睛。
    在這萬家燈火中，有多少家庭正在為天價藥發愁？
    有多少患者像蘇雯的女兒一樣，在病痛與貧困的雙重夾擊下苦苦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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