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的手機就亮了起來。
    農業部的會議邀請下麵，緊跟著一條來自豐收直播平台內部人士的匿名消息"林總監明早會在咖啡廳見您，帶上錄音筆。"
    晨光剛剛爬上窗台時，葉辰已經坐在了金融中心大廈底層的咖啡廳裏。他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節奏與牆上掛鍾的秒針完全同步。七點整，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推門而入，手裏拿著印有平台lo的文件袋。
    "葉律師。"男人落座時左右張望了一下，西裝袖口在桌麵蹭出一道汗漬，"我隻能給您十分鍾。"他推過來的文件袋上沾著咖啡色的汙漬，像是被反複摩挲過。
    葉辰抽出文件，最上麵是一份內部郵件打印件。發件人赫然是林強，郵件正文寫道"閃亮本月流量分成方案實際銷售額的15+違約金分成的30"。附件表格裏詳細列出了近半年來的十二次"合作項目"，每個項目後麵都跟著驚人的違約金數字。
    "這個。"林總監的指尖在某個日期上停頓，那裏標注著"青山水稻"的字樣，"他們專門開會討論過，說這種農產品項目最容易製造"數據落差"。"
    葉辰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是平台技術部的異常數據報告。早在三個月前，係統就自動標記了閃亮直播間的流量異常，但報告上的處理意見欄隻寫著一個潦草的"已閱"。
    "誰簽的字？"葉辰問道，同時注意到林總監的右手小指在微微抽搐。
    林總監突然站起身，打翻了半杯咖啡。深褐色的液體在文件上洇開，正好模糊了簽名處的字跡。"我得走了。"他的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是"林總"二字，"您您就當沒見過我。"
    葉辰回到律所時，肖清雪正在整理剛收到的快遞。箱子裏裝滿來自全國各地農戶的郵件，最上麵是一包曬幹的玉米，附言寫著"這是我們被坑害的見證"。周大山蹲在地上幫忙分類，老人粗糙的手指在包裝箱上留下道道劃痕。
    "看這個。"肖清雪舉起一份法院傳票，"豐收直播平台反訴我們"侵害商譽"，索賠一千兩百萬。"
    周大山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紙箱邊緣在他掌心勒出一道白痕。葉辰接過傳票，發現原告代理律師正是錢昆律所的合夥人。"虛張聲勢。"他將傳票扔到桌上，"錢昆自己都在看守所了。"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法院台階上，今天的旁聽席比往日更加擁擠。葉辰注意到前排坐著幾個西裝革履的生麵孔，他們胸前別著豐收直播的工牌，卻刻意用文件擋著臉。
    錢昆的合夥人趙律師起身陳述時，袖口的金扣在桌麵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我方當事人與閃亮是正常商業合作，所謂"分成協議"純屬捏造。"他的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過玻璃，"平台對的違規行為毫不知情"
    葉辰直接走向書記員，遞上一個u盤。大屏幕亮起，是林總監的內部郵件高清掃描件。隨著葉辰放大簽名區域，那個潦草的"林強"二字清晰可見。旁聽席上立刻響起一片嘩然，那幾個平台代表慌忙低頭記錄。
    "審判長，我方申請傳喚豐收直播平台運營總監林強。"葉辰的聲音在法庭裏回蕩，"他此刻就在旁聽席第三排。"
    林強站起身時撞翻了鄰座的公文包，文件散落一地。最上麵那張紙露出"離職協議"的字樣，簽字日期竟然是昨天。他的領帶歪斜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我已經離職了。"林強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些郵件隻是隻是初步討論"
    葉辰突然播放了一段錄音。林總監顫抖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出"他們專門找農產品項目下手"錄音末尾還有林強的怒吼"誰讓你把文件給外人看的！"
    法庭瞬間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聲。審判長的鋼筆停在記錄本上，墨水暈開一個小圓點。趙律師急忙站起來"反對！這種偷錄的音頻"
    "《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幹規定》第六十八條。"肖清雪突然開口，聲音清晰而冷靜，"在公共場所或者通過合法手段獲取的視聽資料，可以作為證據使用。"
    休庭時，周大山被記者團團圍住。老人笨拙地舉著那包曬幹的玉米，向鏡頭講述著土地對農民的意義。葉辰注意到趙律師正在走廊盡頭打電話，金袖扣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葉律師。"趙律師突然攔住葉辰的去路，身上濃重的古龍水味撲麵而來，"我當事人願意和解。債務減至兩百萬，隻要你們刪除所有網絡發聲。"
    肖清雪冷笑一聲，舉起手機屏幕青山水稻合作社的直播回放已經突破五千萬播放量。彈幕裏滿是對平台的聲討，最新一條金色彈幕來自某知名企業家"支持農民，抵製無良平台！"
    "兩百萬？"周大山不知何時出現在走廊盡頭，老人手裏攥著一把稻穗，穀粒隨著他顫抖的手簌簌落下，"你們要的不是錢，是要我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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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律師的臉色變得鐵青。他剛要開口，法院的廣播突然響起"請雙方律師立即到第三調解室，豐收直播平台有新動議。"
    調解室裏坐著平台新任ceo，他麵前的桌上擺著一份嶄新的文件。"我們決定免除青山水稻全部債務，"ceo推了推眼鏡，"並設立一億元農產品保障基金。"
    葉辰翻開文件，發現最後一頁寫著"保密條款""乙方不得在任何場合提及本次糾紛"
    "周叔，您看"ceo剛開口，周大山突然抓起那份協議，紙張在他粗糙的手中發出刺啦的聲響。
    "我不要錢！"老人將撕碎的紙片拋向空中，碎紙像雪片般紛紛揚揚落下，"我要的是個公道！要的是以後沒有農民再上當！"
    調解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幾個記者舉著攝像機闖了進來。閃光燈下，ceo慌亂地遮擋著臉，而周大山挺直了佝僂的背，將那把稻穗高高舉起。
    "各位請看，"老人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這就是他們想用錢買走的良心！"
    回到法庭後，審判長宣布繼續審理。趙律師明顯亂了陣腳，他在質證環節竟然把證據編號都念錯了。當葉辰出示平台內部的數據異常報告時，旁聽席上有人開始低聲咒罵。
    庭審結束已是傍晚。夕陽將法院門前的台階染成血色，周大山被合作社的鄉親們簇擁著走下台階。老人腰間的鐮刀在餘暉中閃著溫暖的光澤，與遠處電子大屏上"青山水稻大賣"的廣告交相輝映。
    葉辰落在最後，發現趙律師獨自站在走廊陰影裏，那對金袖扣已經不見了。"葉律師，"趙律師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你以為贏了這場官司就能改變什麽？這個行業的規則"
    "規則？"葉辰指向窗外的人群。肖清雪正在幫周大山整理被風吹亂的衣領，老人笑得像個孩子。遠處的大屏幕上，市場監管總局的新聞發布會正在直播，宣布對直播行業開展專項整治。
    趙律師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看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什麽？律所被調查？"
    夜風拂過城市，帶著遠處稻田的氣息。葉辰的手機震動起來，是肖清雪發來的消息已有七家被坑害的農企聯名起訴豐收直播平台。而幾乎同時，周大山的孫子發來視頻——村裏孩子們用新收的稻穀在打穀場上拚出"正義"兩個大字。
    "葉律師！"周大山遠遠地招手，老人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合作社的新米賣斷貨了，鄉親們說要給您留最好的兩擔！"
    肖清雪笑著晃了晃手機"剛收到消息，平台已經撤銷了對我們的訴訟。"
    葉辰望向星空，那裏有顆星星特別亮。他想起趙律師的問題——贏了這場官司能改變什麽？也許改變不了整個行業，但至少今晚，十三個老農能睡個踏實覺了。
    "明天終審。"肖清雪輕聲道，"準備好最後的決戰了嗎？"
    葉辰從口袋裏摸出一粒稻穀——那是今天周大山落在他掌心的。穀粒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像一顆小小的、堅硬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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