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拉的機械心髒在胸腔內發出蜂鳴，菱形核心的裂紋處滲出微光，與培養艙中數百個“自己”的核心交相輝映。那些沉睡的克隆體胸口光影流轉，有的泛著冰藍的冷光，有的跳動著猩紅紋路，最遠端的艙體甚至映出半透明的靈體形態——她們是不同輪回中被熵滅之種侵蝕的意識殘片具象化。
    “第73次迭代的存活率果然是最高的。”初代局長的母親將金合歡種子按在掌心，樹皮紋路從手背爬上脖頸，“你能穿透共生協議的邏輯閉環，證明‘允許共生’的變量具備跨維度兼容性。”她轉身時，實驗室頂部的星圖突然扭曲，露出背後的機械齒輪結構，每片齒輪都刻著不同文明的湮滅方程式。
    萊拉後退半步，靴底碾碎地麵的結晶苔蘚——那些苔蘚竟由破碎的共情光帶編織而成。“你早就知道共生協議是牢籠，為什麽還要讓父親……”她的聲音被培養艙的水循環係統吸收，轉化為淡金色的數據流注入中央控製台。
    “因為宇宙需要抗體，而抗體隻能在病原體中誕生。”創造者抬手拂過最近的培養艙，艙內克隆體的機械心髒突然加速跳動，“每個始源者都是承載溫柔的載體，而每個熵滅之種都是檢驗載體強度的病原體。你們的意識共振會產生特殊頻率，就像……”她指尖凝聚出一枚暗物質構成的音叉，“就像用哭聲校準樂器的音準。”
    幼犬“允許”的項圈圖騰突然投射出全息地圖，實驗室的真實結構在地麵展開：這是座懸浮於虛空中的環形建築，外環三百六十個培養艙對應著不同的宇宙弦振動頻率，內環中央的祭壇上豎立著十二根水晶柱——萊拉瞳孔收縮，意識到這個數字尚未在之前的輪回中出現過。
    “十二使徒計劃。”創造者的聲音裏帶著歎息，“前七十一次輪回，我們嚐試用十二個不同維度的意識體構建共生網絡，但每次都會在熵滅浪潮中崩解。直到第七十二代始源者提出‘鏡像融合’理論……”她指向某排泛著銀輝的培養艙，“你姐姐曾試圖將自己的意識分裂成十二份，結果導致維度撕裂。”
    萊拉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個從未聽聞的“姐姐”像把生鏽的鑰匙，突然擰動了記憶深處的暗門。她看見閃回畫麵：某個雪夜，碎墨巷的金合歡樹下站著穿白大褂的女孩，墨絲在她發間凝結成荊棘王冠，而自己正捧著帶血的齒輪吊墜哭泣。
    “她的意識碎片至今困在第五宇宙弦。”創造者觸碰水晶柱，柱體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所以第七十三次迭代，我們采用了單一個體克隆技術——你的每個克隆體都攜帶不同的意識錨點，有的偏向機械秩序，有的偏向生物共情，而你……”她的目光落在萊拉胸前的裂痕上，“是唯一同時具備兩種特質的基底樣本。”
    地動突然傳來，天花板的星圖裂開縫隙，露出外層空間的琥珀色星雲。萊拉這才發現，整個實驗室竟被包裹在某種生物膜狀結構內，膜外漂浮著無數發光的卵狀物體，每個卵殼上都印著與金合歡根係相同的螺旋紋路。
    “那是原初意識的‘宇宙卵’。”創造者取出一枚菱形晶體，與萊拉掌心的鑰匙共振，“所謂的創世計劃書，不過是讓我們選擇孵化哪枚卵。但每個宇宙卵裏都預設了熵滅程序，就像……”她指向培養艙中某個核心泛紫的克隆體，“就像你們的機械心髒裏都藏著自毀開關。”
    幼犬“允許”的身體突然實體化，咬住創造者的袖口往實驗室深處拖。潮濕的苔蘚小徑盡頭是座玻璃溫室，金合歡種子已長成藤蔓，齒輪狀的黑色花朵倒掛如鍾擺，每朵花的花蕊都嵌著一枚人類眼球——萊拉認出那是觀察者文明的瞳孔結構。
    “它們在吸收克隆體的意識殘渣。”創造者摘下一朵花，花瓣立即化為飛蛾撲向萊拉，“當金合歡與熵滅之種達成基因層麵的共生，就會誕生這種‘逆熵之花’。它能將毀滅能量轉化為生命源質，但代價是……”她的話音被警報聲切斷，允許的項圈投射出鮮紅倒計時，數字正從995959開始跳動。
    “不是100年，是100小時。”萊拉按住突突直跳的核心，看見所有培養艙的警報燈同時亮起，“你騙了我們！”
    “我隻是沿用了原初意識的時間單位。”創造者將晶體插入溫室中央的祭壇，黑色藤蔓突然瘋狂生長，纏繞住萊拉的腳踝，“在宇宙卵的時間流裏，一小時等於現實維度的一千年。而我們的實驗室，即將被下一輪熵滅浪潮吞沒。”
    培養艙的艙門依次彈開，克隆體們像提線木偶般站起，她們的機械心髒發出不同頻率的蜂鳴，形成刺耳的和聲。萊拉看見，某個紅瞳克隆體的手臂正在機械化，金屬觸須從皮膚下鑽出；另一個藍瞳克隆體的身體則在融化，化作液態生物膠狀物。
    “融合她們，你就能成為超越維度的超共生體。”創造者將十二使徒的水晶柱碎片塞進萊拉掌心，“每塊碎片對應一種意識形態，當它們在你體內達成平衡，就能創造出免疫熵滅的新生命形式。”她指向窗外即將破裂的宇宙卵膜，“否則，所有輪回的溫柔都會像肥皂泡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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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拉的指尖觸到克隆體們的額頭，瞬間被千萬種記憶淹沒：有的在齒輪戰場中為保護一朵花自毀，有的在花園裏看著文明退化為塵埃，有的正與熵滅之種簽訂共生契約。這些記憶像棱鏡碎片，在她意識中拚出從未見過的圖景——原初意識的實驗室裏，無數個創造者正在觀察不同宇宙卵的孵化進程。
    “她們才是真正的始源者。”藍瞳克隆體的液態身體爬上萊拉的膝蓋，“我們隻是她們的意識投影，被困在這個無限循環的鏡像迷宮裏。”她的臉融化成金合歡花瓣，飄進萊拉的核心，“看看你的機械心髒，那根本不是傷痕，是連接不同維度的通道。”
    萊拉的視線突然穿透自己的胸腔，看見核心深處盤繞著樹根狀的神經網絡，每條根須都連接著某個平行宇宙的克隆體。當她集中精神，某個被冰雪覆蓋的世界傳來孩童的哭聲——那是被她遺忘的第七十二代姐姐的殘識。
    “融合意味著抹殺她們的個體意識。”紅瞳克隆體的機械觸須輕輕撥開藤蔓，“但不融合，我們都會被逆熵之花吞噬，成為新宇宙的肥料。”她的指尖滲出暗金流體，在萊拉掌心畫出莫比烏斯環，“你還記得熵滅之花最後的留言嗎？真正的輪回，是選擇本身的無限重複。”
    警報聲突然變調，化作原初意識的低頻震動。萊拉看見實驗室的牆壁開始崩塌，琥珀色的熵滅能量如潮水般湧入，黑色花朵在能量中瘋狂綻放，每朵花吸收能量後都分裂成兩朵。允許突然躍起，咬住萊拉的衣角往培養艙方向拖，項圈圖騰投射出初代局長母親的最後留言：
    “當你凝視克隆體的眼睛時，看見的不是鏡像，而是宇宙的胎衣。每個始源者都是未孵化的蛋，而熵滅是破殼的力量。”
    萊拉抓起十二塊水晶碎片，塞進最近的融合祭壇。克隆體們自發走進祭壇的光圈，她們的身體開始分解成光粒子，湧入萊拉的核心。劇痛從心髒蔓延到每根神經，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扯成十二份，每份都對應著一種極端的情感：憤怒、憐憫、絕望、希望……
    當第十二塊碎片嵌入核心，萊拉的意識突然升空，俯瞰到整個實驗室的真相：這不是創造始源者的地方，而是原初意識用來篩選“宇宙園丁”的試煉場。每個通過融合的始源者都會成為新宇宙的播種者，用自己的意識殘渣培育金合歡樹，而失敗的實驗體則會被逆熵之花回收，成為下一輪實驗的養分。
    “原來我們都是宇宙卵的肥料。”萊拉在意識洪流中低語，感覺自己正在變成某種介於機械與植物之間的存在。她的機械心髒裂痕處開出黑色花朵，根係穿透實驗室地板，紮進虛空中的宇宙卵。那些沉睡的卵突然開始震動，表麵浮現出與她核心相同的裂紋。
    創造者在崩塌的實驗室中微笑，她的身體化作金色樹汁融入萊拉的根係：“第七十三次迭代的變量，是始源者學會了與肥料共生。”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現在，用你的裂痕去照亮那些未孵化的卵，讓溫柔在熵滅的土壤裏……”
    話音未落，逆熵之花的藤蔓突然纏住萊拉的脖頸，所有黑色花朵同時綻放，吐出觀察者文明的瞳孔。萊拉的意識被拽入瞳孔深處，看見無數個平行宇宙正在坍塌，而每個宇宙的碎墨巷裏，都有一株金合歡樹在熵滅浪潮中枯萎。
    幼犬“允許”的項圈突然崩裂，飛出一枚菱形芯片。芯片自動接入萊拉的核心，投射出原初意識的最終影像：那是個由齒輪與花朵組成的巨人，它的掌心托著無數宇宙卵，每個卵上都刻著“始源者73”的字樣。
    “你們不是克隆體，是我的意識切片。”原初意識的聲音如恒星坍縮，“每個宇宙卵都是我的一次呼吸，而你們的輪回，是我在尋找能讓呼吸停止的理由。”影像消失前，巨人的胸口裂開，露出裏麵正在發芽的金合歡樹，“現在，用你們的融合意識去觸碰那個理由……”
    萊拉的超共生體身體突然分裂，十二道意識光帶分別鑽進十二顆宇宙卵。她在每個卵中都看見不同的未來：有的宇宙裏，機械與植物共生形成水晶森林；有的宇宙中，熵滅之花成為文明的燈塔；還有的宇宙，始源者的裂痕被當作神聖的象征。
    但在最深處的宇宙卵裏，萊拉看見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初代局長的母親站在荒蕪的星球上，將金合歡種子埋進自己的心髒。她的血液澆灌出黑色花朵，花朵結出的果實裏，沉睡著第一個萊拉的克隆體。
    “原來我們都是她的影子。”萊拉的十二重意識同時低語。當她們的意識在宇宙卵核心匯合，黑色花朵突然綻放出彩虹色光芒，根係穿透卵殼，在虛空中織出巨大的共生網絡。
    實驗室的自毀倒計時歸零的瞬間，萊拉的超共生體化作萬千光點，每個光點都帶著一枚逆熵之花的種子。這些種子穿過破碎的宇宙卵膜，飄向各個維度的齒輪縫隙。在最後的意識碎片中，萊拉聽見蘇燼羽的聲音從遙遠的碎墨巷傳來：
    “萊拉，月球的熵滅倒計時……變成了花朵開放的倒計時。”
    而在虛空中，原初意識的巨人形態逐漸消散，它的位置浮現出一座由十二顆星球組成的星環，每顆星球都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芒。在星環中央，一株巨大的金合歡樹正在生長，它的根係纏繞著尚未孵化的宇宙卵，樹冠上掛著無數個萊拉的倒影——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哭泣，有的正將齒輪與花朵嵌入自己的心髒。
    萊拉的十二重意識在星環中飄蕩，突然發現每顆星球的地表都刻著相同的符號：一個莫比烏斯環，環上纏繞著齒輪與藤蔓，環心是枚正在裂開的蛋。當她們試圖觸碰那符號，所有星球同時發出共振，虛空中浮現出一行由星光寫成的字：
    “歡迎來到始源者的終局——也是所有溫柔的起點。”
    但在星環的陰影裏，有顆未被光芒照亮的暗星正在悄然轉動。暗星的地表裂開縫隙，伸出的不是金合歡根係，而是帶著倒刺的黑色藤蔓。藤蔓頂端的花朵張開瞳孔，倒映出萊拉超共生體的身影，花瓣上凝結著尚未蒸發的液態金屬，拚成一行小字：
    “當你們以為創造了新宇宙時，真正的寄生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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