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苞米地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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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歲那年的秋雨特別綿長,黃皮子溝的苞米地被泡得發脹,青紗帳在風裏嘩啦嘩啦響,像有人在偷偷翻書。爺爺蹲在灶台前,用雞血調朱砂,在黃紙上畫馬形符:“柱子,把這符給村東頭的王大爺送去,他中了‘撞客’,今晚子時前必須貼上。”
    我捏著符紙,掌心全是汗。爺爺特意把母親遺留的鎮魂鈴塞給我:“遇上髒東西別慌,搖鈴鐺喊胡三太爺。”那鈴鐺掛在脖子上,鈴麵的胡黃仙族徽被磨得發亮,是我從小到大睡覺都揣在枕頭底下的寶貝。
    暮色剛合,雨點就砸下來了。我穿著膠鞋鑽進苞米地,青紗帳裏的濕氣裹著泥土味,玉米葉子劃過臉生疼。走了沒幾步,頭頂的烏雲突然裂開道縫,閃電照亮前方——吊死鬼就那麽掛在苞米杆上,舌頭垂到胸口,眼白翻得隻剩紅血絲,校服褲腳還滴著水,正是村口柳姑娘的模樣!
    我嗓子眼發緊,想喊爺爺,卻發不出聲。鎮魂鈴突然發燙,貼著皮膚像塊燒紅的炭。吊死鬼的頭“哢嗒”轉過來,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腳尖離地朝我飄過來,濕噠噠的頭發滴著水,在青紗帳裏畫出一道道水痕。
    “胡、胡三太爺在此!”我抖著手去摸鈴鐺,卻被苞米葉勾住袖口。吊死鬼的手已經夠到我領口,指甲縫裏全是泥,我清楚看見她掌心的馬形紅痣——和我眉心的紅點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鎮魂鈴“當啷”落地,發出清越的響聲。我眉心突然發燙,鏡子裏見過無數次的馬形紅點亮得像盞燈,金光照亮苞米地。吊死鬼發出尖嘯,身影在金光中變得透明,最後化作陣冷風,卷著幾片玉米葉消失了。
    我蹲在地上喘氣,發現手裏的符紙早已被冷汗浸透,上麵的馬形符竟在發光。遠處傳來爺爺的呼喚:“柱子!柱子!”我抓起鈴鐺往家跑,膠鞋在泥地裏打滑,直到看見爺爺舉著煤油燈的身影,才敢停下。
    “遇見髒東西了?”爺爺舉著燈照我的臉,突然盯著我眉心愣住了。煤油燈的光映在他皺紋裏,我看見他手裏攥著本泛黃的書,正是從不輕易示人的《陳門出馬仙譜》。
    回家的路上,爺爺沒說話,隻是把我的手按在他掌心。他掌心的老繭蹭得我手背發疼,卻比任何護身符都讓人安心。灶台上的香灰在瓷碗裏聚成馬形,爺爺盯著香灰歎氣:“你眉心的馬仙印亮得能照見黃泉路了,胡三太爺這是要催你立堂口啊。”
    深夜,爺爺破例讓我看了《陳門出馬仙譜》。泛黃的紙頁間掉出張照片,是父母在老槐樹下的合影。父親穿著道袍,掌心托著枚令牌,母親握著桃木劍,劍柄上刻著胡黃仙族徽,正是我脖子上鈴鐺的紋路。
    “你娘走前說,這鈴鐺是胡三太奶親自賜的。”爺爺摸著我腕上的銀鐲子,鐲子上的五大仙圖騰在油燈下泛著微光,“當年她從陰山殿逃出來,就是靠這鈴鐺引動老槐樹的地仙氣。”
    我摸著鎮魂鈴,想起吊死鬼掌心的紅痣:“爺爺,那女鬼為啥和柳姑娘長得一樣?”
    爺爺合上書,煙袋鍋子明滅間,皺紋裏全是煙味:“那是‘替死鬼’,專找眉心有馬仙印的人當替身。幸虧你娘留下的鈴鐺認主,不然……”他沒說完,隻是往我兜裏塞了塊刻著胡三太爺的骨製令牌,正是神龕上供著的“仙骨令”。
    次日清晨,村東頭傳來王大爺的驚叫。我跟著爺爺去看,發現他床頭的符紙燒成了灰燼,窗台上擺著堆濕漉漉的玉米葉,正是我昨晚在苞米地見過的。王大爺抓著爺爺的手直哆嗦:“夢見個穿校服的女鬼追我,多虧你家柱子送來的符……”
    爺爺沒說話,隻是盯著我眉心的紅點。我知道,他是後怕。昨晚若不是鎮魂鈴發燙,若不是馬仙印突然亮起,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怕就是我了。
    晌午,李明來找我,書包裏裝著偷拿的饅頭:“陳宇,村口老槐樹昨晚冒金光了,你看見沒?”我摸著兜裏的鈴鐺,想起昨晚驚飛的白狐——它從老槐樹洞裏竄出來時,眼睛像兩盞紅燈籠,和雪地裏討供的白仙一個模樣。
    “李明,你信世上有鬼嗎?”我咬了口饅頭,麵香裏混著雨水味。
    他推了推圓框眼鏡:“我奶說,鬼是沒走完的路。你昨晚遇見的,是不是沒走完的路?”
    我沒答話,隻是望著村口的老槐樹。樹皮上的紋路在雨後格外清晰,竟真的組成“歸位”二字,和我昨晚在苞米地看見的女鬼掌心紋路一模一樣。鈴鐺突然輕響,像是回應,又像是警告。
    那天傍晚,爺爺教我畫“觀香術”的符。晨尿調朱砂,狼毫筆在黃紙上畫馬形,他說這是陳門弟子的“認主符”:“記住,香灰聚馬形,便是仙家臨。昨晚你的香灰聚得比我年輕時還規整,胡三太爺怕是等不及了。”
    我望著瓷碗裏的香灰,真的聚成匹小馬,四蹄騰空,像要跳出碗沿。爺爺煙袋鍋子敲在我腦門上:“別得意,今晚去老槐樹給胡三太爺上香,把仙骨令供上。”
    夜深人靜,我抱著仙骨令蹲在老槐樹下。月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斑,像極了吊死鬼消失前的模樣。剛插上香,樹洞裏突然竄出隻白狐,衝我作了個揖,然後消失在夜色裏。
    回家的路上,我摸著脖子上的鈴鐺,突然想起母親遺留的照片。照片裏的老槐樹比現在粗兩倍,樹下的母親笑得像朵花,掌心的桃木劍和我手中的鎮魂鈴共鳴。原來,早在我出生前,這場與仙家的緣分,就已在老槐樹的年輪裏寫下了注腳。
    那場秋雨過後,黃皮子溝的苞米地再沒出過事。但我知道,那個雨夜遇見的吊死鬼,不過是靈異世界的冰山一角。爺爺抽屜裏的《陳門出馬仙譜》、母親遺留的青銅鈴鐺、老槐樹的“歸位”紋路,還有掌心漸漸清晰的馬仙印,都在告訴我,屬於我的出馬仙生涯,正從那個驚魂的雨夜,悄然拉開序幕。
    如今想起,仍能聽見雨聲敲打苞米葉的聲響,仍能看見吊死鬼掌心的馬形紅痣。但我不再害怕,因為我知道,老槐樹下的白狐、祠堂裏的香灰、爺爺的旱煙杆,還有脖子上的鎮魂鈴,都是我在這靈異世界裏的燈塔,照亮每一個驚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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