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後山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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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歲生日前夜,爺爺把旱煙袋敲得山響:“柱子,揣上三炷香,跟我爬後山。”他特意換上了壓箱底的青布衫,袖口的胡黃仙族徽繡得格外鮮亮,和我脖子上的鈴鐺在月光下隱隱共鳴。
    後山的夜帶著股子潮氣,蒿草長得比人高,露水把褲腳浸得透濕。爺爺走在前頭,桃木劍橫在胸前,劍穗上的紅綢子時不時掃過墓碑——十年前滑坡衝毀的亂葬崗,如今還能看見半截石碑歪在泥裏,刻著模糊的“李”“張”等姓氏。
    “爺爺,咱不是去看牛病死的原因嗎?”我摸著兜裏的鎮魂鈴,鈴麵的族徽突然發燙,“趙鐵柱說牛眼睛鼓得像饅頭,跟中了邪似的。”
    “噓——”爺爺突然停步,用劍鞘敲了敲地麵,“聞到沒?腐葉味裏混著鐵鏽味,是黃泉煞的怨氣。”他蹲下身,用劍尖挑開叢生的藤蔓,露出半截青灰色石碑,“十年前修路炸山,把‘黃泉鎮’的老墳挖開了,地脈斷了,煞靈才跑出來。”
    石碑上的“黃泉鎮”三字缺了“泉”字,青苔像流膿的傷口覆蓋在裂痕上。爺爺掏出火折子,我看見碑腳處埋著個破碎的陶罐,黑褐色的霧正從裂縫裏往外滲,沾到草葉就卷成焦黑。
    “這是黃泉鎮的鎮魂罐,”爺爺用雞血在陶罐周圍畫了個馬形符,“當年鎮裏的人把橫死的煞靈封在裏頭,沒成想被修路的推土機碾破了。”他突然從懷裏掏出三炷香,用唾沫粘在碑麵上,“盯著香灰,聚成骷髏形就是煞靈來了。”
    香頭剛冒青煙,碑麵上的青苔突然蠕動,竟顯出血肉模糊的人臉。我往後退半步,撞上棵老柳樹,樹皮上的疤痕像隻流淚的眼睛。爺爺的旱煙袋敲在我手背:“別怕,你眉心的紅點比啥都管用。”
    陶罐突然發出“哢嚓”聲,碎成三瓣的罐口冒出黑豆大的黑霧,在月光下聚成青麵鬼差的虛影。我脖子上的鈴鐺“當啷”作響,看見鬼差腰間掛著串骷髏頭,每顆頭骨的太陽穴處都有馬形凹痕——和我眉心的紅點一模一樣。
    “爺爺,那是……”
    “別慌!”爺爺往我手裏塞了把五穀,“按《通靈秘要》擺五方陣,東稻南稷西麥北菽中黍,錯了方位,咱倆都得留在這兒喝黃泉湯。”他說話時,我看見他後頸的紅痣亮得像盞燈,和神龕上胡三太爺的牌位遙相呼應。
    我蹲下身,手抖得厲害,把南方該擺的稷米撒成了北鬥形。爺爺咒罵一聲,咬破中指在我掌心畫了道血符:“胡三太爺附我身!”話音未落,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像換了個人,“柱子,用鈴鐺敲陶罐!”
    鎮魂鈴剛碰到碎陶片,鬼差虛影發出尖嘯,黑霧裏浮出數百具白骨,腳踝處都纏著生鏽的鎖鏈。爺爺或者說附身在他身上的胡三太爺)大喝:“爾等受困百年,還敢禍害人世?!”桃木劍斬在石碑上,濺出金紅色的火星。
    我趁機翻開《通靈秘要》,發現“黃泉鎮”詞條下畫著相同的鬼差,footnote寫著:“煞靈畏馬仙印,可血契往生。”咬破舌尖,我在掌心畫了個小馬,按在陶罐碎片上:“我陳門弟子陳宇,承諾重修義莊,讓爾等魂歸輪回——”
    鬼差虛影突然跪地,鎖鏈“嘩啦”落地:“修路時毀了我們的往生碑,井水被屍毒汙染,我們隻能借活人的喉嚨喊冤啊!”他的聲音像浸在井水裏,透著刺骨的涼,“十年了,終於等到帶馬仙印的人……”
    爺爺突然恢複常態,擦了把汗:“柱子,把你的鈴鐺係在陶罐上,先鎮住煞靈。”他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倒出朱砂灑在白骨堆上,“天亮前必須擺好五方陣,不然煞靈還會借牲畜的眼窺伺人間。”
    返程時,爺爺走得很慢,旱煙袋吧嗒吧嗒響了一路。路過亂葬崗時,我看見新土堆裏露出半截青磚,刻著“陳”姓,和我家神龕上的牌位材質相同。爺爺突然說:“你爹娘當年追查血池時,曾在黃泉鎮住過三個月。”
    “爺爺,陳門出馬仙為啥二十年沒立堂口?”我想起他白天說的“斷代之謎”,“是不是和陰山殿有關?”
    他猛地停下腳步,煙袋鍋子在石頭上磕出火星:“小孩子別問太多。”但我看見他袖口滑落,露出三道爪痕,和父親照片裏的傷疤一模一樣,“等你十六歲穿上道袍,胡三太爺自會告訴你。”
    回到家時,神龕上的香灰聚成了完整的狐狸形,胡三太爺的牌位轉了半圈,正對後山方向。爺爺讓我把陶罐碎片供在神龕旁,用紅繩綁上我的鈴鐺:“記住,明日擺陣時,離位必須用紅高粱,錯了方位,黃泉煞會順著地脈鑽進你夢裏。”
    深夜,我摸著書包裏的《東北出馬仙圖鑒》,翻到“黃泉煞”那頁,發現夾著張泛黃的紙,是母親的字跡:“黃泉鎮的往生碑在老槐樹正北三百步,馬仙印可破煞——”紙角染著紫金色,和後山的黑霧顏色相同。
    窗外,老槐樹傳來三聲狼嚎,我看見樹下站著個穿旗袍的女子,懷裏抱著和我同款的鈴鐺,月光透過槐葉,在她腕子上投出半朵胡黃仙族徽。剛要開口,她化作片槐葉飄進窗台,葉脈裏隱約有“歸位”二字,邊緣還帶著血跡。
    “娘……”我攥緊槐葉,鈴鐺突然發燙,映出槐樹下的場景——十年前的暴雨夜,母親跪在破碎的往生碑前,桃木劍插在泥裏,父親的令牌碎星懸在半空,兩人眉心的紅點交相輝映,照亮了黃泉鎮的石碑。
    爺爺的旱煙袋聲從隔壁傳來,混著後山的風聲,像在訴說陳門斷代的往事。我摸著腕上的銀鐲,突然明白,這場後山探秘不是偶然,是胡三太爺在借黃泉煞,讓我提前觸碰陳門的使命——就像石碑上的“黃泉鎮”,雖被黃土掩埋,卻終究會在紫微星降的時刻,露出本該屬於陳門弟子的真相。
    天亮時,爺爺在我書包裏塞了塊刻著胡三太爺的骨牌:“後山的陶罐隻是引子,真正的煞靈藏在老井底下。記住,擺陣時若看見穿黑棉襖的人,就把這骨牌扔向離位——那是陰山殿的探子,專門盯著馬仙印。”
    我望著後山方向,晨霧裏隱約可見“黃泉鎮”石碑的輪廓,碑腳處的陶罐碎片閃著微光,和我脖子上的鈴鐺遙相呼應。十三歲生日的這場後山探秘,像把鑰匙,正慢慢打開陳門出馬仙斷代二十年的秘密,而我掌心的馬仙印,終將在五方鎮靈陣裏,第一次真正照亮黃泉煞籠罩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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