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午夜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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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城末班車的燈光在雪夜裏像團昏黃的鬼火,我縮在站台長椅上,羽絨服拉鏈拉到鼻尖,隻露出鎮魂鈴在圍巾外晃蕩。午夜十二點的風卷著雪粒子往領口鑽,遠處老槐樹的影子在路燈下扭曲,像極了帝豪花園地窖裏的血池眼輪廓。
    鈴鐺突然發出蜂鳴,不是往常的警示音,而是《夜上海》的旋律,帶著老唱片的雜音。我猛地坐直,校服口袋裏的諾基亞5230也在震動,屏幕上蘇瑤的短信剛彈出一半:“陳宇,你到家沒?我剛才聽見……”
    旋律是從鈴鐺內部傳來的,混著細碎的戲腔,卻在某個轉調處變成母親的聲音:“小宇,別怕……”我手忙腳亂地解下鈴鐺,發現鈴口卡著半張泛黃的紙角,邊緣染著紫金色,和父親道袍的血漬一個顏色。
    “叮——”
    末班車進站的提示音蓋過了旋律,我借著車頂燈光看清戲票上的字跡:“城南戲院《牡丹亭》,柳如煙飾杜麗娘,民國十七年冬月廿三”。日期讓我心跳漏了半拍——正是母親失蹤那晚,1998年冬至,她留的紙條上寫著“去城南找如煙”,再沒回來。
    戲票背麵用朱砂畫著帝豪花園的平麵圖,地窖位置被紅筆圈了七次,旁邊寫著“血池眼”三個字,墨跡裏混著發絲般的血絲。我突然想起蘇振邦的話,母親從陰山殿帶出的信物,原來藏在鈴鐺最深處,跟著我晃蕩了十七年。
    “乘客您好,本站黃皮子溝。”
    報站聲讓我打了個寒顫。下車時鈴鐺再次輕響,這次是柳如煙的戲腔,唱的卻是《夜上海》的調子:“蘇文啟,你負我……”尾音拖得老長,像根細線鑽進老槐樹的樹洞。
    雪地上的腳印突然消失,老槐樹的影子裏浮出個穿紅旗袍的人影,眼尾淚痣在月光下泛著血光。我攥緊戲票,發現票根編號“88”與帝豪花園門牌號相同,而座位號“1排2座”,正是蘇文啟當年的定情位置。
    寒風卷著槐樹葉打在臉上,我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夢囈:“月如攥著戲票衝進風雪,鈴鐺在她手裏唱《夜上海》……”那時我才五歲,不懂他為什麽盯著槐樹流淚,現在才明白,母親是去赴柳如煙九十年前的約。
    戲票邊緣的鋸齒突然劃破指尖,鮮血滴在“柳如煙”三個字上,紙麵竟浮現出十二座鎮魂罐的位置,帝豪花園中央的枯井正在滴血。我摸著鈴鐺內側,摸到凹凸的刻痕——是母親的字跡:“小宇,戲票是鑰匙,血月升起時,老槐樹會開門。”
    公交車在雪地裏打滑的聲音驚醒了我,遠處帝豪花園方向騰起紫金色光芒,像血池眼在呼應戲票的召喚。諾基亞5230再次震動,蘇瑤發來三張照片,是她用手機拍的地窖鐵門:門上的胡黃仙族徽正在與戲票上的印記重合。
    老槐樹突然發出“哢嚓”聲,碗口粗的樹枝砸在站台上,露出樹幹裏嵌著的半塊石碑,刻著“黃泉鎮”三個字,和地窖枯井的碑首一模一樣。我突然想起柳如煙托夢時說的話:“蘇文啟的婚書,埋在老槐樹第三根樹根下。”
    蹲下身時,雪地裏露出半截紅繩,繡著極小的“蘇”字,正是血魂繡的紋路。紅繩盡頭埋著個鐵盒,打開後是半本日記,紙頁間夾著母親的照片,背麵寫著:“1998年冬至,血池眼異動,陳門雙星現世。”
    末班車的燈光漸遠,我數著老槐樹的年輪,第十七道年輪裏嵌著紫金色木屑,和戲票上的血漬相同。鈴鐺再次響起《夜上海》,這次旋律裏混著蘇瑤的呼喚:“陳宇!枯井在發光,快來!”
    雪越下越大,我在槐樹林裏狂奔,校服褲腳沾滿青苔,正是地窖枯井的味道。路過鍋爐房時,聽見地下傳來鐵鏈崩斷的巨響,那是十二座鎮魂罐同時開啟的信號。諾基亞屏幕突然全白,隻留下串血字:“冬至子時,帶戲票來血池眼——陰山殿主”。
    轉過最後一道彎,帝豪花園的鐵門敞開著,蘇瑤站在玄關處,腕上五鈴手鏈與玉鐲交疊,在風雪中投出完整的胡黃仙族徽。她的眼尾淚痣比任何時候都紅,像滴要墜落的血珠:“陳宇,我夢見如煙姐了,她說戲票是打開血池的鑰匙……”
    我攤開掌心的戲票,發現“柳如煙”三個字已變成血紅色,與她腕上的玉鐲內側刻字遙相呼應。鎮魂鈴突然掙脫脖子,懸浮在半空,鈴心露出母親藏了十七年的另一半戲票,合璧時發出的強光,照亮了玄關地磚中央的胡黃仙族徽,與血月圖騰正正重疊。
    “陳宇,你看!”蘇瑤指著ancestra portrait,畫中蘇文啟的眼睛第一次閉上,耳垂的淚痣消失不見,“如煙姐的冤魂散了,可血池眼還在……”她指向地窖方向,那裏傳來萬鬼哭嚎,“陰山殿的人,在等雙星印。”
    我摸著合璧的戲票,發現背麵還有行極小的字,是父親的筆跡:“月如用鮮血封了戲票,隻有紫微星降者的血能激活。”想起蘇振邦說的“情債破陣”,突然明白,母親當年沒說完的話,藏在鈴鐺最深處,藏在戲票的褶皺裏,藏在我與蘇瑤相扣的手心裏。
    雪停了,老槐樹的枝頭掛著輪血月,比任何時候都紅。蘇瑤的五鈴手鏈與我的鎮魂鈴終於停止共振,卻在彼此接觸的瞬間,在玄關地麵畫出完整的北鬥陣,陣眼正是戲票上的“88號”。我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真正的開始——當戲票打開血池眼,當雙星印照亮黃泉路,九十年的陰債,終將在兩個少年的掌心,化作破除陰山殿的雷霆。
    這一晚,我把戲票重新塞進鈴鐺,聽見母親的低語混著柳如煙的戲腔,在鈴心輕輕流轉。蘇瑤的短信定格在屏幕:“陳宇,我奶枕頭底下的戲票,和你的能拚成完整的《牡丹亭》,原來如煙姐把九十年的冤屈,都藏在了戲文裏。”
    窗外,老槐樹的影子不再扭曲,卻在血月下投出“破陣”二字。我摸著眉心的紅點,終於明白,午夜鈴聲不是警示,而是母親留下的地圖,指引著陳門弟子與蘇家血脈,在冬至那晚,走進血池眼深處,解開最後一道陰債。而鈴鐺裏的戲票,終將在雙星印合璧時,化作照亮東北大地的光,讓九十年的風雪,永遠停留在這個血色的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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