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底滾起，紅油正沿著鍋邊輕輕打旋，現切的魚片薄得能透光，在沸湯裏晃三晃就蜷成了白玉色。
    見狀，斯老爺子先端起酒杯：“來，思民，咱們一起碰一個，來到新鄉，和你們坐在一起，感覺真好啊！”
    我趕緊舉杯迎上去，“來，叔，敬您一個，這以前咱們離的遠，不能經常聚，現在你也來這邊，以後離得近了，咱們就可以經常聚一聚，新弟休息了，在那邊沒事兒，咱們就約到一塊，喝茶喝酒...”
    說完我們四人互相碰杯，斯老爺子也許是心中的“事”有了著落，竟一口喝了小半杯。
    “叔，海量啊！我也跟上！”說完我也直接將酒喝了一大口。
    斯老弟在旁笑：“爸，您這才剛坐下，就算高興，也不要喝太猛啊！咱們慢慢喝，慢慢聊。一會兒喝醉了，我們兄弟還得抬你回去。”
    “嗬嗬，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今天這是一塊"逢"到了！高興啊！”斯老爺子邊說，邊夾起魚片慢慢嚼著，“嗯！！！鮮香，美味！好吃！”
    “那你今天隨意喝...”斯老弟心中估計也明白了斯老爺子的“心思”，拿起一些紙巾遞給斯老爺子，“哈哈...”
    我們好像都明白對方心中在想什麽，卻又不知道猜的是不是一件事，不過大家心照不宣，既然都認為是件高興的事，那就說明互相認可互相認同了，既如此，就舉杯共飲，享受即刻美好便是！
    “哎，我現在到這個新的崗位吧！事倒也不算大，就是天天忙，瞎忙！加上平時照顧我那小外甥女，能空閑的時間真不多，好在這節假日曉婉他們都休息，我還能有些時間，現在你來了，以後晚上能替我看看孩子也不錯！我可以隔三差五跑出來喝個小酒啥的！”沒一會兒，斯老弟說起日常生活的時間，也有意的想著安排下自己的時間。
    “哈哈...你小子啊！就是念叨著喝酒的事，也好，我來了，正好可以和曉婉他們在一塊多待一待，你想出來玩就玩去吧！”
    “嘿嘿...這不有時候也帶著你們一起出來嘛！”
    “說起忙，和我當初剛開那家超市時相比如何？”斯老爺子點點頭，目光落在沸騰的鍋裏：“我那時也有近六十歲，遇見過比忙更難的事....”
    斯老爺子也是將話打開，講起自己當年開店經營的往事。
    斯老爺子講著講著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暖意：“我給你們講個真事。就是咱家那超市正式開業前，有個合作方賴賬，跟我拍著桌子叫板，說要去法院告我們。我沒跟他吵，就泡了杯茶，跟他一筆一筆算細賬——他欠的錢，夠我鋪多少貨，可我們要是斷了貨，當時能給他供上貨的也沒幾家，他那邊就得停擺，損失是這筆錢的十倍。”他頓了頓，“人啊，都怕吃眼前虧，但更怕吃看不見的虧。你把賬給他算透了，理就站在你這邊了。”
    斯老弟在旁接話：“爸，這事可不曾聽你給我講起過，不過，您這事兒有機會了給王欣冉講一講，這小子現在可是一心要往這方麵發展啊！”
    “哈哈...這個自然是沒問題！我現在可是大把的時間！不忙...”
    斯老弟眼神一瞪：“謔，您這是在這等我呢！”
    “嗬嗬，不光是辦事，過日子也一樣。”斯老爺子轉向我，“小新他媽走得早，我一個人帶他，總怕他學壞。後來發現，管得再嚴不如教他‘辨是非’。有次他跟人打架，我沒打他，就問他：‘你要是占理，就說出個一二三；要是理虧，就得認。’”他瞅著斯老弟，“這小子後來跟我說，那天他蹲在牆根琢磨了一晚上，明白打贏了也不光彩。”
    我想起剛才斯叔衝我點頭的樣子，忽然懂了那眼神裏的意思——他不是看不明白，是早就把世事看得通透。有些事不必說破，人心自會掂量。他講這些看似不相關的話，何嚐不是想讓我認識到更多關於斯老弟的過往以及斯老弟現在的一切。
    酒過三巡，斯叔話漸漸多了，從他起初開的售貨店，到大超市一步步的發展起來，之後還講起和街坊鄰居的瑣事，樁樁件件都帶著煙火氣，卻又藏著嚼頭。他說“人這一輩子，就像熬湯，火太急了糊，火太慢了淡，得拿捏著分寸”；說“朋友不在多，在於遇難時能遞隻手”；說“看一個人怎麽樣，別聽他說什麽，看他對家裏人、對陌生人是不是一個態度”。
    聽著斯老爺子的話，我忽然覺得他並非看起來那般簡單。
    斯老弟也是一臉認真的看著斯老爺子講話！偶爾插句話，或者給斯老爺子夾菜。
    兒子在一旁也聽得入了迷，嘴裏叫一聲：“斯爺爺，來敬您一杯！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哈哈哈哈...今天喝了酒高興，多說了幾句啊！”斯老爺子還有些不好意思。
    而斯老弟則是被斯老爺子這些話說的心裏別是一番滋味，眼裏滿是柔情與感動的看著這個始終照顧著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爸！
    我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覺得這桌飯比預想的更有滋味——鍋裏的魚鮮，杯裏的酒香，斯老爺子的話像溫水，慢慢淌進心裏，熨帖得很。
    吃得好，喝的好，聊的更好，散席結束，我們走出飯店，站在路邊等著代駕，斯老爺子握著我的手：“思民啊！今天謝謝你啊！。”
    “嗬嗬，哪裏話！您到了我這裏，這都是應該的！”
    不過斯老爺子還是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不一樣！咱們雖然見麵的次數不算多，但是每次和你交流，我都覺得你這個人很不錯，與眾不同，小新能認識到你這樣的朋友，我也替他高興啊！”
    “哈哈...叔，您過獎了！”
    “爸！代駕過來啦！走吧？”這時兒子的話提醒我們該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磊坐在前排副駕駛上：“斯爺爺，您可真厲害。您說的那些話，比我們經理開十次會都管用。我今天選擇和我爸一起過來，學到了很多。”
    “嗬嗬...”斯老爺子開心的笑出聲。對於這樣的誇獎，直接笑納。
    我望著窗外掠過的街燈，笑了。有些道理，非得經了歲月沉澱，才說得這麽透亮。這場酒局，喝的是酒，品的卻是人生。
    斯老弟則是全程拉著斯老爺子的手，久久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