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和丫丫怕徐煥頭暈，走著走著再摔倒了，於是像提審犯人似的把她夾在了中間。
    而其他人則借著月光跟在徐老三的後麵，像幼兒園小朋友開火車似的，連成了一串，貼著房後的牆根躡手躡腳的悄悄趕路。
    這是一條通往上遊村王員外家莊子的小路。徐老三以前在王員外家打過工，每天早出晚歸走的就是這條小路，所以他成了火車頭。
    徐老太時不時的回頭望一眼自家的房子，心裏嘀咕著：這就走了？真的走了？唉！不走那房子也不是自家的了！啥都沒了！不走也不行了。
    老徐家的人每踏出一步就離河岔村遠了一步，每個人都帶著別樣的心思前行。
    有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有對大城市的期待與向往，有對長途跋涉的好奇與惆悵。
    隻有徐煥是在邊走邊想怎樣帶著他們才能變得越來越強。
    對於徐煥來說河岔村隻待了一天，沒啥感情，連個印象都沒留下來。
    但是對於老徐家來說那可是好幾代人生活的地方，多少是有點心裏難受的。
    如若不是生活的苦難將他們逼上了絕路，誰又願意踏上這背井離鄉沒有定數的坎坷征途呢？
    按他們的心態那就是：此次一別，就是永別。
    出發前，老徐頭叨咕了一嘴說是想要夜探王員外的莊子。
    徐煥心想：爺爺這是要當逃荒悍匪嗎？！這……也不是不行，讓我好好想一想。
    穿過了一片被薅禿嚕杆的小樹趟子，就等於離開了河岔村的範圍，他們終於可以正常說話了。
    老徐頭迅速從筐裏拿出來一個火把點上，這下眼前一亮，終於能把四周看真亮了。
    大家都長舒一口氣，總算是順利的出村兒了。
    正常來講，大半夜若是村裏有人走動，各家的狗子都會汪汪叫起來，有的雞鴨也會發出些動靜，但是這裏不是大旱三年嘛，活物早就被吃沒了，哪還有會叫喚的活物呀？這倒是給他們家逃出村子省了不少的麻煩。
    徐煥這一路一直在心裏盤算著夜探王員外莊子這件事。
    生搶嗎？家裏能出手的人夠嗎？也不知道人家看莊子的護院武功是什麽程度？不會像電影裏演的那麽邪乎吧？她若是出手也不知道行不行？隻不過現在還有點頭昏腦脹的，反應速度肯定是不行，要不然她倒是能幹掉幾個。
    不搶的話，那是要去偷？不用提前踩點看看進出路線什麽的嗎？還有人家護院的巡邏路徑不搞清楚那不容易撞個正著嗎？若是他們被抓了，要怎麽去救人呢？
    徐煥從她娘和丫丫的懷裏把自己的兩個胳膊抽了出來，找她爺爺說說這事。
    “爺，我覺得您想搶莊子這事不太能行！您看哈，人家是個員外爺，養那麽大個莊子，那不也得養老多看家護院的人嗎？咱們家這點人別到時候偷雞不成再蝕把米！讓人家給打壞了，打的一身傷，到時候傷口一感染，那人還能活嗎？我覺得這就有點得不償失，這樣直接去搶是不是有點……不太明智！”
    徐老頭聽完腳步一頓，突然站下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給她嚇了一跳，她爺爺這是要懷疑她了嗎？確實徐小丫說不出這樣的話。
    可這話不說，她害怕這些人真就一點計劃也沒有，直接魯莽的去偷也好搶也罷，最後鬧個白玩！別說逃荒了，連縣城都走不出去！她就是想提醒他們一下，做事前別衝動。
    徐煥盯著她爺爺多少有點心虛，心想你要是敢問我是不是換了芯子，那我……我也不敢說大實話呀！這可怎麽瞎編才好呢？
    穿越這件事對於現代人來說是完全能接受的，畢竟網絡小說都寫出花了；穿越攻略、穿越秘籍、穿越必備指南各種版本的圖書都有；電影電視劇也拍了不老少；還有那些視頻博主的各種宇宙時空猜想的解說也不計其數。
    這些就好比給你提前打好了預防針，到時候你就有了免疫力。
    若是真能遇到個穿越的人在身邊，那不得激動瘋了呀！那可真是撿到寶了！預知未來必發橫財！
    可古代人不行啊，沒有人給他們打過預防針呀！而且他們都是相信鬼神之說的，魂不是原主的了，那就等於是孤魂野鬼借屍還魂，這玩意細思極恐多嚇人呐！就算人家能接受你了，但是心裏也犯膈應呀！
    想了這些之後，徐煥覺得自己絕對不能說出穿越的秘密，天王老子來了她也是因為磕壞了腦子而失憶的徐小丫。
    徐煥在片刻間做好了心理建設，眼神透著無辜的問：“爺？咋的了？是我說錯了什麽話嗎？您幹嘛這麽看著我？”
    徐老頭表情嚴肅的說：“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你怎麽……你怎麽突然能說出這些大人的話呢？你以前說話可不這樣！嗯……你以前也不怎麽跟爺爺說話。”
    ~~┑(￣Д ￣)┍~~就說吧，肯定會讓人起疑的！
    徐煥假裝思考了一番說：“是這樣的爺爺，我腦子磕壞了之後吧，雖然啥事都不記得了，但腦子裏的知識卻記得很清楚，好多詞語啊詩句啊大道理之類的都還能想起來，估計是以前在家也沒跟你們說過，所以你們不知道我其實特別的有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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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聽小寶和丫丫給我講了許多關於我和宋童生之間的事，我猜我腦子裏的這些學問備不住就是人家宋童生教我的！”
    徐煥心想：反正逃荒離開了這裏，以後十萬八千裏的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見麵了，那麽就讓這村裏最有文化的宋童生來背這個鍋好了！
    全家人都驚訝極了：啥？人家宋童生能教你學問？啥時候的事呀？平時也沒看出來呀？！
    徐老頭又被震驚到了，“什麽？那……可是……為什麽呀？”老徐頭想不明白人家宋童生這是圖個啥？
    徐老三也聽到了徐煥剛才說的話，他仔細這麽一琢磨，也覺得孩子說的極為有道理。
    可這會兒又聽孩子說滿腦子現在就剩下學問了，忽然也覺得孩子的變化有點大，他拉扯了一下媳婦說：“我覺得咱閨女怎麽好像變聰明了呢？想出來的事比咱們這些大人想的都全麵！說話真像個有學問的！”
    李秀把這孩子渾身上下又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在看這孩子到底還是不是她的親閨女徐小丫。
    李秀那震驚的眼神真的有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兩個嬸嬸沒聽到徐煥前麵說的那些話，但是聽徐老三說孩子變聰明了，也同樣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二嬸就跟大嬸說：“好像是有點跟以前不一樣了，剛醒來那會就感覺孩子眼睛特別的亮，說話雖然有氣無力，但確實比以前愛說話了。”
    徐大寶拉著徐小寶問：“小弟，你今天一直跟你姐在一起，她也這麽能說嗎？”
    徐小寶毫不猶豫的回答：“是呀，不僅能說，還說的怪好的嘞！”
    丫丫也附和道：“我姐變了，變得可好了，真的！”
    徐二寶自言自語道：“也沒看見大妹看書寫字呀？宋童生都沒去過家裏，在哪教的呀？”
    徐老三也跟他想到一塊去了，便直接問出了口。
    徐煥一臉呆萌的說：“不知道啊，完全想不起來了！興許是去宋童生家裏學的吧！管他呢！反正我現在是變聰明了，總比變傻了好吧！愛說話不好嗎？”
    大家夥齊齊點頭說：“好好好，還是現在這樣好！”
    隻有丫丫一個人看了看徐煥，心思混亂欲言又止，咬著嘴唇把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有件事，她決定還是等等再說吧。
    徐老太表情最是誇張，瞅了瞅自己的腿，摸索了兩把，“我這一腳這麽好使嗎？要不你們幾個……我都挨個踹一遍吧！這要是都能給你們踹聰明了，那咱們家可妥了，各個孩子都能有出息！”
    被徐老太這麽一打岔，全家都樂了起來，一下子把逃荒那悲涼的氣氛整稀碎！
    徐煥突然發現了老徐家的一個優點，那就是樂觀。
    要是換成別人家，這時候肯定是眼淚汪汪的念叨著離家的惆悵，哪還能笑得出來？
    可你看老徐家這些人，就出門那會有點心情沉重，現在就是往事隨風一笑而過的狀態。
    這也得虧是老徐頭把家裏的田產地產都換了糧食，算是了無牽掛了，可不就比別人家走的灑脫嘛！
    徐煥一笑頓的腦瓜子忽悠忽悠的疼，她扶住腦袋跟徐老頭說：“爺爺，我覺得真要是想搶大戶，咱們不能跟人家硬碰硬生搶。咱們要智取，不費一兵一卒達到目的才是王道。”
    徐老頭聽完叉腰哈哈笑了起來，“老伴你這一腳確實踹的好，我孫女變了，變得好！變得好哇！你看這話說的多有水平，可不比那些讀書人差！一聽就是有學問的！
    大孫女你誤會了，爺爺的意思不是要去人家王員外的莊子搶大戶，更沒想什麽硬搶，之前那都是說的氣話。
    我是這麽打算的，正好說給你們聽聽。
    今天咱們村長裏正不是帶著咱村還有下遊幾個村子一起去了王員外的莊子嘛，依照我對咱們村長的了解，他那股子彪勁一上來指定是不能讓自己吃太多的虧，十有八九是把那河道給刨開了，而且是一時半會修不好的那種，不然他們不能回來的這麽快。
    那河道我們爺仨今兒早上去看過了，有八尺那麽深，直接通進莊子裏，入口修了帶門的圍牆有人看管著。大概就是打算以後賣水的地方就安排在那兒了。不過守門的才兩個人，但是長得確實都挺壯實的。
    等會兒到了土地廟那，你們先在那等著，我和你大伯二伯還有你爹去就行，我們爺四個就從那個河道缺口鑽進莊子裏。
    那些護衛肯定會覺得河道已經刨壞了就不用人盯著了，這樣我們爺四個趁著天黑溜邊走，就一定不會被他們發現。
    我也沒想拿他家什麽東西，主要是想再弄個板車，多一台板車，咱們走路也能輕巧點。
    你爹以前在莊子裏打過工，知道板車在哪放著，到時候你大伯二伯抬著板車出去，我跟你爹把院子裏的空葫蘆拿上幾個，去主河道灌滿泥湯子水，就算完事了。
    怎麽樣？大孫女，爺爺這個辦法算不算智取？”
    徐煥心說你這大費周章的進去一回，就為了拿個破板車和幾葫蘆水？這多少有點讓她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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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你這不叫智取，你這叫偷！”
    爺爺不服氣的說：“偷？我隻是想把咱家的損失奪回來！他王員外做損不是個東西！我實在是心裏氣不過！
    我也不多拿，就把他搶了咱家的那點水拿夠本就行！
    一個板車也就值五十文錢，現如今連半葫蘆水都換不到，要不是咱們家來不及多做板車，我壓根也不想拿它。
    而且主河道裏的水也都是泥湯子水，我也不多打，就四個葫蘆，咱家就算跟王員外的賬兩清了。”
    雖然是一套歪理，但是對於沒有文化的老農來說，在這樣民不聊生的年代，爺爺這樣已經算是很講仁義道德心地善良的好人了。
    這就要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看，用現代和平時期的思維肯定會覺得老徐頭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去犯罪那都是犯罪，不問自取便是偷，偷就是可恥的，絕對不能稱之為好人。
    可對於經曆過末世混亂時期的徐煥來說，她覺得徐老頭有點俠盜的性情，盜亦有道。
    不然走之前幹嘛不去偷村長、裏正和孫地主家的糧食呢？
    偷王員外家的東西，那是因為王員外改了河道，才導致他們家斷了水，他隻想把這部分的損失奪回來而已。
    而且就她今天觀察來看，徐老頭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原則理論，那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反擊也隻會點到為止。
    徐煥心裏可沒有老徐頭想的那麽簡單，“爺爺，我覺得反正隻要進了人家莊子，你就算沒拿東西，那你也不是什麽好人了，那你拿多拿少還不都是一樣？我覺得反正都不是好人了，為何不幹脆多拿點？！
    咱們到了集合的土地廟先看看來了多少親家吧，一不做二不休，我想想怎麽幹一票大的！爭取……把王員外的莊子搬空！”
    “啊？”全家集體目瞪口呆。
    “小丫，你說的是啥意思？殺人放火的事咱們可不能幹呀？！”李秀害怕的手足無措。
    其他人都趕忙七嘴八舌的勸說還是不要打家劫舍了吧！
    徐老頭心裏一咯噔，“小丫，你可別嚇唬爺爺，爺爺不要討什麽損失了！不去了！咱們跟親家們碰頭直接走。殺人放火那還了得？咱們可不能幹那土匪事！咱們……”
    老太太給了老頭子兩杵子打斷了他的話，激動的又要哭了，“就賴你！瞎出什麽主意！非要去整那個什麽破板車！水不水的這不家裏還有兩大葫蘆嗎？又不是一滴噠都沒有啦？你看你給孩子逗扯的都要殺人放火滅人家滿門了！都賴你瞎說！”
    徐老太轉頭語重心長的跟徐煥講道理：“小丫啊！你聽奶奶的話，把心裏那殺人放火的念頭快放下，咱家到啥時候也不能當土匪去！你這好不容易變聰明了，咱就把聰明勁用到正地方，聽奶奶的話，別胡思亂想了啊！”
    徐煥大無語，咋就嘮著嘮著成她要給人家屠滅滿門了呢？這都哪跟哪呀？
    這話頭誰起的？咋整的誤會這麽大呢？
    難道是她的什麽遣詞造句在這裏水土不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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