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老河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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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池水麵泛著魚肚白,七尊守山像的虛影漸漸淡去。陳青山蹲在冰窟窿邊涮了把臉,凍紅的指節碰著水皮子,激得直縮手:"這水咋比臘月還紮骨頭?"
    "七姓盟書裏寫著呢,"老薩滿掏出羊皮卷抖開,"天池水通著地脈,開春前都是冰魂水。"他枯瘦的手指劃過滿文段落,"你瞅這兒——"甲午年驚蟄,七姓取冰魂水釀頭茬參酒"。"
    孫大炮的索寶棍敲在冰麵上,震出圈裂紋:"我爹那輩人取水得拜山神,供三牲..."話沒說完,金鈴兒的三姐金梅突然指著冰窟窿:"快看!水底下有東西翻花!"
    眾人圍過去時,水麵咕嘟冒起串氣泡,浮上塊巴掌大的樺樹皮。岩溫的傣刀尖挑起樹皮,背麵用火炭畫著歪扭的山勢圖:"這是我爹的手筆!九七年他進山收山貨..."
    "圖上山道標著紅叉!"周衛國掏出父親的工作筆記對照,"跟我爹畫的改河道位置重疊!"筆記本裏夾著的鉛筆突然滾落,筆尖正指天池東南角的鷹嘴砬子。
    老河工往冰麵啐了口唾沫:"那疙瘩有個憋死牛的水洞子,光緒年間的采參人..."話音未落,東南方突然傳來三聲狗吠。兩個赫哲漢子駕著狗爬犁衝上冰麵,爬犁上躺著個渾身濕透的老漢。
    "陳把頭!"領頭的甩出條凍硬的大馬哈魚,"在梯子河汊口撈著個七星會的活口!"魚鰓裏塞著卷油紙,展開竟是半張日軍測繪地圖。
    陳青山扶起老漢,認出是二十年前帶自己進山的參幫向導老吳頭。老吳頭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個酒葫蘆:"青山子...當年你爹塞給我這個..."葫蘆底刻著周建國的名諱,裏頭泡著的野山參須子還在顫動。
    周衛國擰開葫蘆時,半張發黴的紙片飄出來:"...天池東南角藏著小鬼子修的暗渠..."字跡被水漬洇得模糊,唯獨"改河道"三個血字格外紮眼。
    "去鷹嘴砬子!"老薩滿的薩滿鼓槌指向東南。七個獵戶甩出鹿筋繩捆住冰橇,兩條獵狗聞了聞老吳頭的衣角,突然狂吠著衝在前頭。
    繞過三道冰坎,岩溫的傣刀突然劈開擋路的冰掛:"這冰碴子有刀痕!"刀痕走勢正是傣家獵戶的標記手法。金鈴兒摸出鄂倫春藥囊往冰麵一撒,褐色的藥粉竟顯出串帶血的腳印。
    "是當年收購隊的人!"孫大炮的絡腮胡掛滿冰珠,"當年他們進山收貂皮..."他的索寶棍突然挑起個銅紐扣,正是供銷社當年的製服扣。
    老河工突然扯開羊皮襖,露出腰間七個酒葫蘆:"該喝驅寒酒了!"葫蘆裏的參酒剛入喉,冰窟窿裏突然竄出條三尺長的細鱗魚。陳歸山咯咯笑著去抓魚尾巴,魚鰭劃破冰麵,竟露出底下黑黢黢的鐵柵欄。
    "是鬼子修的泄洪閘!"周衛國的手電光照出柵欄上的日文銘牌,"昭和十五年...和我爹日記裏寫的..."話音未落,鐵柵欄突然震顫,三十六個青銅鈴鐺從閘門縫隙湧出。
    金梅甩出鹿皮鞭卷住兩個鈴鐺:"裏頭灌了水銀!"鞭梢剛觸及鈴身,七星會餘黨的獰笑突然從冰坡後傳來。七個穿羊皮坎肩的漢子推著改裝爬犁逼近,犁頭焊著日式鋼鑽。
    "陳青山!"領頭的獨眼龍甩出捆炸藥,"把參王交出來!"炸藥包上的麻繩打著七星會的盤扣結,正是當年關東軍的手法。
    孫大炮的索寶棍劈空掃去:"狗日的還玩這套!"棍頭參須纏住炸藥包的瞬間,老薩滿的薩滿鼓槌重擊冰麵。鼓聲震蕩中,七個獵戶的弩箭齊發,箭杆綁著的艾草團在空中炸成綠霧。
    獨眼龍見狀要跑,卻被老吳頭甩出的鹿筋繩絆倒。陳青山趁機撲上,兩人在冰麵上滾作一團。獨眼龍的羊皮坎肩突然裂開,掉出本泛黃的《七星會譜》,扉頁赫然貼著昭和年間的日軍嘉獎令。
    "果然是漢奸種!"周衛國抬腳踩住嘉獎令,"這上頭有你爺的名!"獨眼龍突然暴起,後腰拔出把日式刺刀,刀柄上刻著"關東軍測量班"。
    岩溫的傣刀架住刺刀時,刀刃相撞迸出火星。金鈴兒的三姐金梅趁機甩出毒蒺藜,獨眼龍慘叫鬆手,刺刀墜地插進冰縫。陳歸山突然指著冰縫:"爺爺的煙袋鍋!"
    老河工用鐵鉤撈出刺刀,刀尖正挑著個銅煙鍋。周衛國顫抖著手接過:"是我爹的...九八年他..."煙鍋嘴上的牙印與工作證上的血跡重合,冰窟窿裏突然翻起浪花。
    "閘門要開了!"老薩滿扯開狼頭刺青處的皮膚,血珠甩在鐵柵欄上。七個獵戶同時割破手掌,血水順著閘門紋路滲入。隨著嘎吱巨響,鏽死的齒輪緩緩轉動,三十六個青銅鼎順著水流漂出。
    孫大炮的索寶棍突然指向鼎群:"參王!在鼎裏!"棍頭參須無風自動,指向中央那尊刻滿契丹文的青銅鼎。金鈴兒甩出鹿筋繩套住鼎耳,拽近一看,鼎內竟泡著株完整的七品葉老參。
    "這才是真參王!"老薩滿的指甲摳進鼎身紋路,"光緒年間七姓埋的..."話音未落,獨眼龍突然掙脫束縛,掏出個日式手雷撲向青銅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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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老吳頭甩出酒葫蘆砸中獨眼龍手腕。陳青山的青銅釘脫手飛出,將手雷釘在冰壁上。爆炸的氣浪掀翻冰層,露出底下成箱的日軍彈藥。
    七個獵戶正要處置彈藥,陳歸山突然跑到冰窟窿邊撅腚瞅:"爹,底下有亮!"孩子的小手伸進冰水,竟撈上個鐵皮盒。周衛國撬開盒蓋,裏頭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多封抗聯書信。
    "...康德十年三月,七姓獵戶引我部炸毀日軍毒氣庫..."老薩滿念著信上內容,渾濁的老淚砸在冰麵,"趙司令的絕筆信啊!"
    獨眼龍見狀要逃,被獵戶們的捆參繩綁成粽子。孫大炮扯開他的衣領,露出後背的七星會刺青:"按七姓祖規,該咋處置?"
    "喂山神爺!"老河工往冰窟窿啐了口唾沫。七個獵戶抬起獨眼龍時,冰層突然開裂,三十六個抗聯虛影浮現,齊刷刷抬手敬禮。
    "使不得!"老薩滿攔住眾人,"趙司令不興這個。"他掏出參王酒灑在冰麵,"送官!讓這畜牲嚐嚐新社會的槍子兒!"
    日頭爬上山梁時,參王被重新供在青銅鼎裏。金鈴兒按鄂倫春古法唱起敬山調,歌聲驚起群群山雀。陳歸山蹲在鼎邊玩參須,忽然仰頭問:"爹,山神爺也喝參酒不?"
    陳青山把兒子扛上肩頭:"山神爺喝的是七姓人的心意。"他指著天池邊新抽芽的嶽樺林,"你瞅那些樹杈子,都是山神爺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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