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舔舐著礁石上的牡蠣殼，陳青山用青銅釘挑開藤壺覆蓋的石板。那日蘇的銀發垂在青石上，發梢勾著塊泛藍的龜甲片："這潮痕有三指深，昨夜子時有人來過。"
    陳青山正要接話，遠處傳來海螺號角的嗚咽。許多個瘸腿漁婦挎著竹籃從霧中走來，她們腕間的青銅鈴鐺隨著跛腳的步伐叮當作響。為首的婦人突然掀開竹籃，籃底粘著片人皮海圖。
    "外鄉人認得這個吧？"婦人用缺了小指的右手指向海圖上的狼牙錨標記，"七姓船匠的血繪的航路，專引冤魂上船。"
    那日蘇的銀發突然纏住陳青山的手腕："別碰海圖！邊緣浸過鮫人淚！"她話音未落，漁婦們齊聲唱起顛倒的采珠謠，歌聲震得石板縫隙滲出熒藍液體。
    陳青山的青銅釘紮進石縫，釘尖北鬥紋亮如星火。液體觸及光芒瞬間凝固，竟化作片片魚鱗狀的青銅片。那日蘇的指尖拂過鱗片："是鎮山術的鎮海鱗，本該嵌在......"
    海麵突然炸開浪花，八盞血紅燈籠破水而出。燈籠紙罩上浮現人臉，最中間那張竟是陳青山母親年輕時的模樣。瘸腿漁婦們齊刷刷跪倒，她們腕間的青銅鈴鐺自動飛向燈籠，在海上拚出個倒置的狼牙紋。
    "是引魂陣！"那日蘇的魚皮鼓拍擊礁石，"快找陣眼！"她突然踉蹌著抓住陳青山的手臂，後頸釘紋滲出黑血。
    陳青山攬住她發燙的腰身，青銅釘在掌心轉了個圈："靠著我。"他帶著那日蘇躍入淺灘，鹹澀海水漫過腰間時，發現她銀發間藏著朵未謝的野山薑花。
    礁石群後傳來木槳破浪聲，八個瘸腿漁夫駕著舢板圍攏。為首的老者舉起漁叉，叉尖掛著串帶血的青銅鈴："陳家人還敢來？你爹當年......"
    青銅釘破空釘穿老者眉心，陳青山的手卻在顫抖。漁叉墜海濺起的水花中，浮現出父親被釘在青銅樹上的幻象。那日蘇的掌心突然貼上他後頸釘紋："靜心！他們在用攝魂術！"
    銀發的涼意滲入血脈，陳青山看清老者屍體後頸的狼牙刺青："是七姓叛徒的標記！"他拔出青銅釘，釘尖挑著塊帶血的龜甲片。
    海底突然傳來悶響，八盞燈籠應聲炸裂。飛濺的火星在空中凝成艘雙桅帆船，船帆用七姓人的長發編織，桅杆上纏著二十八條青銅鎖鏈。那日蘇的銀發纏住最近那條鎖鏈："是困龍索！你爹的釘紋......"
    鎖鏈突然繃直，將兩人拽向深海。陳青山反手將青銅釘楔入礁石，另一隻手緊緊環住那日蘇的腰。鹹澀的海水灌進鼻腔時，他看見那日蘇的銀發在海水中綻開，宛如月華傾瀉。
    "閉氣！"那日蘇的唇突然貼上他的耳垂，渡來縷帶著藥香的氣息。陳青山後頸釘紋驟然發燙，在深海中照出一方光亮——沉船殘骸間矗立著半截青銅樹，樹幹上釘著具穿神官服的骸骨。
    那日蘇的銀發纏住青銅枝椏，發梢卻被腐蝕冒煙。陳青山揮釘劈開枝幹，裂縫中掉出卷魚皮製的星象圖。展開的刹那，整片海域突然靜止，八個瘸腿漁民如提線木偶般僵在舢板上。
    "是赫哲族的觀天卷！"那日蘇的指尖劃過星圖上的狼牙標記，"原來青銅樹是......"
    海底突然裂開地縫，陳青山抱著那日蘇滾進暗流。浮出海麵時，竟身處火山島背麵的溶洞。洞壁嵌滿人骨錨，最中央的祭壇上擺著尊青銅鼎，鼎耳缺了枚青銅釘。
    那日蘇濕透的銀發貼在頸側，月光從洞頂裂隙漏下，在她鎖骨處投下細碎光斑："鎮山人要取回祖釘，須用至親之血為引。"她忽然按住陳青山握釘的手，"但若取釘之人動情......"
    洞外傳來木屐聲，八個瘸腿漁婦舉著火把逼近。為首的婦人撕開衣襟，露出心口處的狼牙烙印："陳家人害我們世代跛腳，今日要你血債血償！"
    陳青山的青銅釘脫手飛出，釘尖北鬥紋引動雷光劈碎祭壇。青銅鼎應聲炸裂，飛濺的碎片中竟藏著半塊龜甲。那日蘇的銀發卷住龜甲："是鎮山術的殘卷！上麵寫著......"
    漁婦們突然齊聲哀嚎，她們跛著的右腿開始潰爛，鑽出熒藍菌絲。陳青山拽著那日蘇躍上洞頂岩架，下方菌絲已凝成個巨大狼牙錨的形狀。
    "用我的血！"那日蘇突然劃破掌心，"赫哲薩滿的血能破......"
    陳青山握住她流血的手："不必。"他扯下衣襟纏住她的傷口，青銅釘在岩壁上刮出串火星，"我帶你走水路。"
    暗河入口處，那日蘇的銀發纏住河底石柱："等等！這水裏有東西。"她撩起一捧水，水中遊動著發光的銀魚，"是守墓鮫，跟著它們能找到......"
    話音未落，八個瘸腿漁婦跳入大海，她們潰爛的腿化作魚尾，眼瞳變成琥珀色。陳青山的三棱釘在水中劃出北鬥軌跡，釘尖挑起的浪花竟凝成冰刃。
    那日蘇忽然貼近他後背，銀發在兩人周身織成繭："閉眼！"陳青山感到冰涼的發絲覆上眼皮，耳邊響起赫哲族的古調。再睜眼時，已置身於海底墓室，麵前矗立著完整的青銅樹。
    樹幹上纏著具女屍，銀發與樹根融為一體。那日蘇的指尖拂過女屍麵容："這是我族的上代薩滿，她心口釘著......"
    陳青山突然捂住她的嘴。墓室外傳來鐵鏈拖曳聲，一條困龍索穿透石壁，末端拴著狼牙船殘骸。殘骸上站著個戴天狗麵具的神官，他手中的三味線琴弦竟是銀發所製。
    "好一對亡命鴛鴦。"神官的聲音帶著潮氣，"可知鎮山人動情的代價？"琴弦突然崩斷，陳青山懷中的龜甲殘卷自動飛出，與女屍心口的青銅釘產生共鳴。
    那日蘇的銀發突然纏住陳青山的腰："抱緊我！"她拽著陳青山撞向青銅樹，樹幹裂開的瞬間，八個骨錨從四麵八方射來。陳青山翻身將她護在懷裏，青銅釘在背脊劃出北鬥軌跡。
    黑暗降臨前的刹那，陳青山看見那日蘇的銀發染上月華，眼底映著未說出口的秘辛。青銅樹在他們身後轟然閉合，將追兵與往事都鎖在了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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