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海的灘塗在退潮後裸露出蜿蜒溝壑，陳青山踩著海葵叢生的礁石，青銅釘挑起一簇發光的藍藻。那日蘇的銀發纏住漂來的檜木桶，桶身焦黑的"祭"字還沾著鮫人油的腥氣。
    "這桶是唐津燒的殘次品。"陳青山刮下桶沿的窯灰，"燒製時火候差了半刻鍾，難怪被拿來裝邪物。"
    灘塗盡頭傳來急促的銅鑼聲，七個穿柿色短打的漢子抬著神轎狂奔，轎簾上歪歪扭扭繡著河童圖案。領頭的邊跑邊喊："海和尚顯靈啦！快獻蛤蜊！"
    那日蘇的銀發卷住轎杆："海和尚隻吃牡蠣，你們供的卻是淡水蛤。"轎身突然傾斜，掉出半截生鏽的青銅鏈，"這鎖鏈的環扣是明軍水師的製式，裝神弄鬼也不挑好道具。"
    轎中竄出個戴河童麵具的胖子，麵具下的雙下巴不住顫動："外鄉人懂什麽！這是七星會當年留下的鎮海......哎喲！"話沒說完被自己木屐絆倒，一頭栽進泥潭。
    陳青山用釘尖挑起麵具："犬養家主改行當神官了？這麵具的繩結還是唐津港漁市的老樣式。"三條禿毛老狗從礁石後鑽出，歡快地舔著胖子臉上的泥漿。
    "都住手！"穿海女服的阿照突然現身，腰間竹簍裏遊動著熒光章魚，"真正的海和尚在二十年潮信碑上刻著，你們供奉的是七星會的障眼法！"
    犬養家主掙紮著掏出油紙包："我有證據！這是祖傳的......"展開是張泛黃的鬼界灘海圖，背麵卻印著居酒屋的味噌湯配方。
    那日蘇的銀發梢卷起片魚鱗："海圖上的暗礁標記用墨魚汁畫的，遇水顯形才是真貨。"他將海圖浸入潮水，果然浮出七處漩渦標記。
    海底突然傳來太鼓悶響，三十六個青銅人俑隨潮水浮出。陳青山踏著人俑肩頭躍向深海，青銅釘在月光下劃出北鬥軌跡："七星會倒是會挑時辰，專等大潮時啟動祭壇！"
    阿照吹響海螺號，七名海女從浪中現身。她們手持鯊魚骨刀，發辮間纏著鎮海符："二十年前沉船裏的邪物，今天該見光了！"骨刀劈開人俑胸腔，腐臭的黑水裏竄出條雙頭海蛇。
    犬養家主抱著老狗尖叫："我的神轎！我的蛤蜊！"卻被浪頭打翻，木屐漂向深海。那日蘇的銀發纏住他腰帶："想要鞋就老實交代，七星會的船停在哪？"
    "在...在鷹島附近的沉船灣！"家主哆嗦著指向東南，"他們說今夜要演徐福東渡的戲碼......"
    三艘朱印船突然破霧而出，船頭青銅鏡折射著血月。陳青山將青銅釘按在掌心："戲碼該收場了。"釘身紋路與月光在海麵拚出長白山全貌，驚得船頭黑影連退三步。
    "陳家人還是這般不識趣！"戴能麵的黑衣人甩出蝙蝠扇，"這局棋從你祖父那代就......"
    話未說完被禿毛老狗咬住褲腳，黑衣人踉蹌間撞上桅杆。陳青山趁機躍上甲板，青銅釘刺入船板裂縫："徐福的船隊可不會用泡過海鼠尿的木頭！"
    船艙內堆滿青銅甕，甕口封著的鯊魚皮正在滲血。那日蘇劈開甕蓋，腐臭的菌絲纏上銀發："這是萬曆年間沉船的壓艙貨，你們倒是物盡其用。"
    黑衣人突然扯下麵具，露出柳生家主潰爛的臉："今夜過後，長白山的龍脈就......"海麵炸起十丈巨浪，七根青銅柱破水而出，柱麵逆紋與陳青山的釘紋相斥。
    阿照將海螺號按在唇邊，吹出赫哲族祭江的調子。聲波震碎青銅柱表層的偽紋，露出底下真正的鎮山銘文。陳青山將青銅釘擲向主桅，釘尖北鬥紋引動驚雷，將朱印船劈成兩半。
    晨光初現時，海麵漂滿青銅碎片。犬養家主抱著殘破的神轎哭嚎："我的海和尚啊......"卻被老狗叼走了最後一片蛤蜊。
    陳青山撈起塊刻著"七星"二字的船板："該去會會真正的船主了。"板紋間的鮫人淚在朝陽下泛著青澤，暗合星圖缺失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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