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眼的硫磺霧濃得化不開，那日蘇用銀鐲殘片挑開黏在睫毛上的冰晶，忽然按住心口："祖靈在示警，地脈眼被換了芯子。"
    陳青山扯下狼皮襖甩在滾燙的岩石上，肋下的鎖鏈紋路已爬滿後背："不是換芯，是倭寇把八紘一宇咒烙在地脈上了。"他手中的青銅釘嗡嗡震顫，釘尖指向霧氣深處若隱若現的鳥居輪廓。
    阿古拉彎弓搭箭，硫磺粉從箭囊簌簌灑落："當家的，這霧裏摻著死人指甲磨的粉，小鬼子在搞招魂術。"
    嬰兒突然發出笑聲，腕間冰紋滲出金血，滴在溫泉池裏竟凝成菊花形狀。水麵浮起三十三具身著狩衣的屍骸，每具心口都插著十文字槍，槍柄纏的注連繩還在滲血。
    "來得正好。"
    霧氣中傳來木屐踏石的脆響，三個戴能劇麵具的陰陽師呈三角陣現身。為首的舉起蝙蝠扇，扇骨上垂落的符咒泛著屍蠟光澤："陳家的血，孛兒隻斤家的魂，再加上鄂倫春的獵神咒——夠煮一壺完美的式神茶了。"
    那日蘇解下繈褓係在胸前，銀鐲缺口處遊出青蛇虛影："祖靈說，你們身上背著七十二道野仙的怨。"
    陰陽師的笑聲像夜梟啼哭，右側那位掀開般若麵具，露出腐爛的半張臉："野仙？不過是薩滿養的看門狗。"他袖中抖出串風幹蛇蛻，"就像這些柳仙，當年可是自願當八紘一宇陣的陣眼呢。"
    陳青山突然揮釘刺入溫泉，翡翠漿液噴湧如泉："嘉靖三十七年臘月二十三，戚家軍在此處斬了三十三個陰陽師頭目。"釘尖挑起具浮屍的狩衣，內襟赫然繡著"安倍"二字，"看來今天要破紀錄了。"
    阿古拉的箭離弦瞬間，溫泉池突然沸騰。左側陰陽師的蝙蝠扇輕搖，箭矢竟調頭射向嬰兒。那日蘇甩出血符攔截，符紙卻在半空自燃："他們在用嬰靈咒逆轉因果！"
    "錯了。"中間的陰陽師踏著水麵走來，木屐底刻的菊花紋印在硫磺霧裏，"我們用的是薩滿王親授的換魂術。"他扯開狩衣，胸口浮現出與陳青山一模一樣的鎖鏈紋路，"當年你們的薩滿王，可是八紘一宇咒的......"
    陳青山的青銅釘貫穿他咽喉，釘尖帶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戚繼光的將旗："戚家軍先鋒陳啟年在此！倭奴受死！"
    被刺穿的陰陽師卻化作紙人飄落，真身出現在鳥居頂端："多麽熟悉的殺氣。"他摘下天狗麵具，露出布滿咒文的臉，"嘉靖三十七年冬，令祖這一釘本該取我性命，可惜......"
    溫泉池底突然升起青銅鼎，鼎內沸騰的金液裏沉浮著殘缺的虎符。阿古拉一箭射斷鼎耳，箭杆卻被金液腐蝕成灰："當家的！鼎裏煮的是地脈靈氣！"
    那日蘇的銀鐲突然套上嬰兒手腕，青蛇虛影暴漲三丈："祖靈開眼！"蛇瞳射出青光，照出隱藏在霧氣中的血色陣圖——溫泉眼四周竟埋著三百六十根人骨釘，每根釘子上都刻著倒寫的薩滿咒。
    陰陽師在鳥居上狂笑，蝙蝠扇指向嬰兒："多完美的陣眼！孛兒隻斤氏的血脈，陳家的鎖龍紋，再加上鄂倫春的......"
    陳青山突然反手將青銅釘刺入自己心口，金血噴濺在鼎身："那就再加點陳家人的心頭血！"鼎內金液瞬間凝結，表麵浮現出沐英手書的鎮山咒。
    三個陰陽師同時結印，溫泉池裏浮屍的眼窩亮起鬼火。阿古拉連珠箭發，箭箭命中人骨釘："鄂倫春的獵神聽著呢！"
    那日蘇咬破舌尖，血珠彈在青蛇虛影額間："以額爾古納河之名，召北境二十七部戰魂！"
    霧氣中傳來馬蹄聲，戚家軍虛影破霧而出。陰陽師的笑聲卻更猖狂："等的就是你們！"他們撕開狩衣，露出刻滿換魂咒的胸膛，"八紘一宇，萬靈歸一！"
    溫泉眼突然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銅羅盤。盤麵刻著中日兩國的龍脈走向，中央的菊花紋章正吞噬著戚家軍虛影。嬰兒腕間的冰紋完全變成金色，忽然張口發出蒼老的聲音："癡兒！還不斬斷換魂鎖！"
    陳青山渾身鎖鏈紋路暴凸，青銅釘自動飛向羅盤中央。陰陽師們化作三頭巨蛇纏住釘身："三百年前陳啟年毀我肉身，今日便用他子孫的魂魄抵債！"
    阿古拉獵刀劈在蛇鱗上迸出火星："當家的！羅盤在吸地脈靈氣！"
    那日蘇將銀鐲按在嬰兒心口，青蛇虛影鑽入冰紋："祖靈歸位！"
    金光炸裂的刹那，青銅羅盤上的菊花紋章突然崩解。陳青山抓住倒飛的青銅釘，釘身裂紋裏遊出條黑龍："沐英公！助我！"
    黑龍與青蛇交纏著撞向羅盤，陰陽師化作的巨蛇發出最後嘶吼："八紘一宇......不滅......"
    溫泉眼在轟鳴聲中沉寂，硫磺霧散去後，鳥居殘骸上插著半截十文字槍。陳青山背後的鎖鏈紋路爬滿脖頸，嬰兒腕間的冰紋卻消退無蹤。
    阿古拉從碎石堆裏刨出塊青銅殘片："當家的，這上頭刻著倭寇在朝鮮的據點圖。"
    那日蘇輕撫嬰兒恢複如常的手腕："祖靈說，這隻是蛇蛻。"
    遠山傳來雪崩的悶響，崩塌的雪浪裏隱約可見更大的鳥居輪廓。陳青山拔出插在殘骸中的青銅釘，釘尖上粘著片帶血的蛇鱗——與三百年前戚繼光戰報中描述的"八岐鱗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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