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加爾湖的冰麵在青銅釘下綻開蛛網狀的裂痕，陳青山俯下身挑起冰縫裏的一片碎骨——骨片上烙著雙頭鷹徽與薩滿圖騰。那日蘇懷中的嬰孩忽然指向冰穹，銀鈴胎記在月光下凝出東正教堂的尖頂倒影："阿爸，上麵有東西在唱詩。"
    阿古拉嚼碎最後一塊牛肉幹，箭尖指向冰穹中央的青銅十字："當家的，這十字架好像在滲血！"
    未及應答，冰層深處傳來管風琴的轟鳴聲。三十三具冰棺破冰而出，棺內修士雙手交疊成祈禱狀，胸口插著的不是十字槍，而是刻滿漢字的青銅釘——"永樂九年製"。
    "陳家的後人，果然守時。"
    冰穹頂端裂開了一道縫隙，身披金線祭披的老者拄著權杖緩步而下。他頸間的十字架鑲著庫頁島地圖，權杖頂端卻是個薩滿銅鈴："這湖底埋著大明永樂年的鎮海釘，正合聖血蛻變之用。"
    陳青山肋下的鎖鏈紋突觸寒意："羅刹的狗也配提永樂？"
    老者權杖輕點冰麵，修士冰棺應聲開啟："永樂帝派亦失哈北上時，可帶著二十八個薩滿隨行。"他枯指劃過棺中青銅釘，"知道這些鎮器為何百年不腐？因為澆釘用的鐵水裏，摻著羅刹聖愚的血。"
    那日蘇的銀鐲青蛇突然盤踞成環："祖靈說，你在用聖血汙器！"
    "錯了。"老者突然扯開祭披，露出滿背的鎖鏈紋——與陳青山的一模一樣，"是你們陳家人三百年前親手鑄的孽！"權杖頂端的銅鈴炸響，冰穹浮現出幻象：永樂年間，明軍與羅刹戰俘的血混入鑄釘爐，青銅釘上的饕餮紋在血霧中睜開第三隻眼。
    阿古拉一箭射向老者眉心："放你娘的羅刹屁！"
    箭矢被修士屍體空手接住，黑血順著箭杆腐蝕出俄文字符。嬰孩突然啼哭，腕間銀鈴胎記迸發青光，映出冰層下縱橫交錯的青銅鎖鏈——每根鎖鏈都纏著具薩滿屍骸。
    "陳家人造的鎖龍鏈，鎖的可是大明朝的龍脈。"老者權杖指向冰穹頂端，"永樂帝怕北境龍氣太盛，特命陳啟年用羅刹俘虜的血......"
    "閉嘴！"陳青山揮釘劈碎幻象，"永樂爺鎮的乃是倭寇海患！"
    老者忽然間大笑起來，權杖頂端的銅鈴化作八岐蛇形："那為何庫頁島的青銅釘上刻著羅刹文？"他甩出半卷泛黃的海圖，圖上標注的明軍據點旁赫然標著斯拉夫字母，"知道你們祖上怎麽處置戰俘的嗎？剝皮填草，做成鎮海樁！"
    那日蘇突然割破掌心，血珠濺在銀鐲上："祖靈開眼！"青蛇暴漲絞住老者咽喉，"你這背祖的畜生，身上流的是鄂溫克的血！"
    老者麵皮在蛇絞下龜裂，露出底下金發碧眼的真容："聰明！我母親是鄂溫克最後的大薩滿。"他忽然用流利的鄂倫春語說道，"她死前告訴我，陳家人心口都缺塊肉——那是喂了鎮海釘的代價！"
    冰穹突然劇烈震顫，青銅十字架滲出黑血。陳青山肋下的鎖鏈紋驟然收緊，將他拽向冰層裂縫："阿古拉！帶他們走！"
    "走不了！"老者權杖插入冰麵，三十三具修士屍身列成聖血陣，"聖愚們的魂魄早和鎮海釘熔在一塊了！"修士們突然齊聲高唱讚美詩，冰層下的青銅鎖鏈應聲崩斷。
    嬰孩腕間的銀鈴胎記突然離體飛出，化作金鈴兒殘影："青山！坎位冰眼有永樂爺的敕命碑！"
    陳青山暴喝著將青銅釘刺入心口，金血噴在飛來的銀鈴上："陳啟年在此！羅刹鬼納命來！"
    金血觸及銀鈴的刹那，冰層下浮出塊丈許高的石碑。碑文漢蒙雙語並書："永樂九年，鎮北大將軍陳啟年於此沉倭船三十三艘，永鎮北疆。"碑底壓著具青銅棺，棺蓋上鎮海釘的排列竟與陳青山肋下鎖鏈紋完全一致。
    老者突然癲狂大笑："等的就是這塊碑！"他權杖頂端的八岐蛇頭咬住石碑，蛇身纏上青銅棺，"知道為何選在貝加爾湖？因為這湖底——"
    阿古拉一箭射穿蛇頭："因為這湖是地脈眼！"箭杆上鄂倫春的熊神咒燒得蛇身滋滋冒煙，"當家的，碑文背麵有字！"
    陳青山翻身躍上碑頂，漢文刻痕刺入眼簾："朕聞北境有聖血禍，特命鑄鎮海釘三十三枚。然陳卿密奏，倭羅勾結，恐釘成反噬，故封釘於湖，以俟後人。"
    老者權杖突然炸裂，冰層下伸出無數青銅鎖鏈纏住他四肢："不可能！陳啟年明明......"
    "明明留了後手。"陳青山揮釘斬斷鎖鏈，碑底青銅棺應聲開啟，"祖太爺早知道你們要借鎮海釘做文章！"棺內飛出的不是屍骸，而是卷泛著金光的聖旨——"凡陳氏子孫，見旨如朕親臨，可調北境諸衛，斬邪鎮煞！"
    聖旨展開的刹那，冰穹頂端墜下塊冰鍾。鍾內凍著個戴金冠的羅刹少年，心口插著半截青銅釘。老者突然慘叫，皮膚下鑽出無數青銅倒刺："沙皇血脈......不可能在這裏......"
    那日蘇懷中的嬰孩忽然開口，聲音蒼老如百歲薩滿："鄂溫克的女兒，你母親沒教你認祖嗎？"嬰孩手指輕點，冰鍾應聲而碎，"這羅刹皇子的魂魄，早被陳啟年釘在湖底三百年了！"
    老者身形在青銅倒刺中潰散，最後的嘶吼混著冰碴："聖約......不滅......"
    冰穹崩塌的轟鳴中，陳青山肋下的鎖鏈紋寸寸消退。阿古拉從碑座下刨出個銅匣，匣內羊皮卷上畫著橫跨歐亞的地脈圖："當家的，這圖終點標著君士坦丁堡！"
    那日蘇輕撫嬰孩新生的額紋——形如縮小版鎮海釘："祖靈說，羅刹的聖血禍才露尖角。"
    陳青山望向南方漸白的天際，青銅釘上的饕餮紋已化作雙頭鷹形。冰湖深處傳來蒙語長調，凍在冰中的永樂鐵炮緩緩下沉，炮口始終指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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