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祖祠的柏木大門被山風吹得吱呀亂響，春草掌心的三枚青銅鑰匙被冷汗浸得發亮。阿古拉用獵刀挑開了梁上垂落的蜘蛛網，蛛絲黏著一張泛黃的符紙，朱砂畫的鎮山咒已褪成了褐色："青山哥說過，這供桌底下鎮著李如鬆將軍的親筆血書。"
    那日蘇懷中的嬰孩突然抓撓著被子，手腕間的銀鈴胎記在供桌上的燭火下映出了一個"囚"字。春草蹲下身去撫摸供桌的龍紋，指尖觸碰到一個暗榫："這是萬曆年的手藝，這龍眼竟是活的。"隻見她突然發力一按，供桌底板轟然滑開，腥風裏裹著鹹澀的海氣撲麵而來。
    "當心！"阿古拉箭步扯開了春草，三枚淬毒的十字鏢擦著她的發髻釘入了梁柱。暗格裏蜷縮著一具穿當年明軍鎧甲的屍骸，心口插著半截十文字槍，手中緊攥的羊皮卷正在滲出黑色的血液。
    這時嬰孩忽然發出蒼老的歎息："四百年了......"小手隔空點向了屍骸的眉心，鎧甲應聲碎裂開來，露出了底下布滿羅刹咒文的皮膚，"這是李如鬆的親衛軍，早就被聖血蝕了魂魄。"
    春草用青銅杵挑開了羊皮卷，卷首"鎖龍譜"三個字突然扭動如蛇。那日蘇的銀鐲青蛇猛然間竄出，咬住試圖纏上春草手腕的黑氣："祖靈說，這譜子沾過鄂倫春薩滿的血！"
    阿古拉扒開屍骸的戰靴，靴底的刺青竟是雙頭鷹吞日圖："嫂子！這雜碎當過羅刹鬼的細作！"他忽然指向供桌的下方，"快看！鎖孔在變化！"
    原本的青銅鎖孔此刻竟生出層層的利齒，形似蛟龍的獠牙。春草將三枚鑰匙並排插入，鎖芯傳來機括轉動的悶響，供桌下的暗道突然噴出了硫磺煙霧，隱約可見的石階上黏著還未幹的海藻。
    "這不是往地窖......"那日蘇的銀鐲映出石階盡頭的海蝕洞，"這是通著庫頁島的黑水灣！"
    嬰孩此時突然劇烈的咳嗽，吐出一顆帶血的乳牙。春草接住乳牙，發現牙根刻著斯拉夫字母："青山在君士坦丁堡找到的線索......"她將乳牙按進鎖孔，供桌轟然下沉，露出底下鏽跡斑斑的青銅鼎，鼎耳掛著半枚鎮海鈴。
    鼎內沸騰的黑水裏浮著一具倭寇的屍骸，屍身心口釘著一枚萬曆通寶。阿古拉用箭杆挑起了銅錢，背麵的滿文突然滲出來綠漿："春草！這錢在吸人氣！"
    春草一杵擊碎了銅錢，爆出的漿液中遊出一條生著人麵的怪魚。那日蘇甩出銀鐲套住魚頭："是海蛟的倀鬼！李如鬆當年沒斬幹淨的！"
    這時暗道深處忽然傳來汽笛般的悶響，石階上的海藻瘋狂的生長。阿古拉連射了三箭開路，硫磺火卻燒出一張由魚骨拚成的倭寇臉："陳家春草，三墳已開兩處，這最後一處......"
    春草暴喝著將青銅鼎推翻，鼎身上麵的鎮海紋突然活過來一般纏住了魚骨臉："阿古拉！東北震位！"
    鄂倫春獵手撞開了東牆的神龕，露出後麵被符咒封住的暗格。格內整整齊齊的碼放著三十六枚青銅釘，釘身饕餮紋的第三隻眼全被剜去："春草！這些是李如鬆將軍的鎮海釘！"
    那日蘇突然扯開嬰孩繈褓，孩子後背浮現庫頁島海圖："祖靈說，缺的眼珠子在陳當家的心口紋裏！"
    春草此時如遭雷擊，扯開衣襟露出後背的鞭痕——蔓延的鎖鏈紋中心，赫然嵌著一枚翡翠眼瞳。她咬牙剜下眼瞳按進青銅釘，釘身突然迸發出龍吟，供桌下的暗道突然湧出滔天巨浪。
    浪頭裏竄出一條翡翠蛟龍，額心釘著半截十文字槍。春草將青銅釘擲向蛟目："沐英公助我！"
    釘尖觸及龍鱗的刹那，暗道盡頭傳來了教堂的鍾聲。這時翡翠蛟突然人立而起，龍爪握著一枚東正教的聖像："陳夫人，可知這蛟龍吞過沙皇的聖血？"
    阿古拉的獵刀劈在聖像上，刀刃迸出了火星子："管你是天皇老子，先吃俺一刀！"
    這時那日蘇懷中的嬰孩突然躍起，銀鈴胎記離體化作金鈴兒的虛影："青山在君士坦丁堡斬了蛟尾！"虛影腳踝骨鈴震碎聖像，翡翠蛟哀嚎著縮回了暗道。
    春草趁機將三枚鑰匙插入青銅鼎，鼎身鎮海紋遊出一條黑龍，與翡翠蛟撕咬成一團。供桌在龍鬥中炸成了碎片，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海眼，鹹風裏混著濃重的血腥氣。
    "春草妹子！這海眼通著庫頁島！"阿古拉扯住春草後襟，"你看水裏的倒影！"
    隻見漩渦中浮現出陳青山浴血的身影，他正將青銅釘楔入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地基，釘尖卡著半截翡翠蛟尾。春草肋下的鎖鏈紋此時突然收緊，將她拽向海眼："青山哥！撐住！"
    那日蘇趕忙用銀鐲青蛇纏住了春草的腰身："祖靈開眼！"蛇身突然暴長，鱗片間浮現鄂倫春薩滿的經文。阿古拉將獵刀咬在口中，縱身躍入海眼："讓俺去助春草！"
    春草在漩渦中看見了庫頁島的黑水灣，倭寇戰船正將一個個活人拋入海眼。李如鬆的虛影突然浮現，手中令旗指向她的心口："陳家春草，鎖龍扣缺的是陳家血脈！"
    這時翡翠蛟衝破了水幕，龍口咬向了春草的脖頸。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君士坦丁堡方向的晨曦刺破了海眼，陳青山的聲音混著龍吟傳來："春草！剜心取血！"
    當青銅杵貫入心口的瞬間，春草噴出的金血凝聚成沐英戰旗。翡翠蛟在旗麵纏繞下化作了石雕，海眼漩渦中升起一塊萬曆年的鎮海碑，碑文寫著"永鎮八紘"四個字，還依稀淌著羅刹的黑血。
    這時阿古拉從水底浮出，嫂子！鎖龍扣被封住了！"
    那日蘇的銀鐲突然炸裂，青蛇遊入鎮海碑的裂縫："祖靈說，羅刹鬼在黑龍江源頭還有..."
    春草按著心口踉蹌著起身，忽然看見碑底滲出一縷黑氣，凝聚成戴高麗鬥笠的佝僂身影："陳家人，三墳雖封，聖血已入地脈......"
    羅刹那邊的陳青山此刻突然睜開眼睛，手中青銅釘貫穿了虛影："聒噪！"他扯開衣襟，心口的雙頭鷹紋正被鎖鏈紋吞噬，"春草，該去黑龍江會會真章了。"
    這時海眼轟然閉合，供桌殘骸中滾出一枚帶血的乳牙，牙根斯拉夫字母已化作"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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