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在月光下裂開了蛛網般的紋路，春草將蛟尾鞭纏上腰間，銅鈴在零下四十度的嚴寒中凍成了冰坨。三個赫哲漢子跟在她身後，鹿皮靴碾碎冰麵的脆殼，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
    "青山哥說冰河第七道彎有暗哨。"春草扯開了酒囊灌了口烈酒，熱氣在睫毛上凝成霜花，"阿古拉，把你那硫磺粉備好了。"
    被喚作阿古拉的漢子應聲摘下背簍，簍裏十二個魚鰾囊鼓鼓囊囊。他正要說話，腳下冰麵突然傳來悶響——像是巨獸在冰層下翻身。眾人腰間掛的青銅鈴鐺無風自動，鈴舌撞出詭異的節奏。
    "停！"春草甩出蛟尾鞭卷住前方冰柱。鞭梢銅鈴剛觸到冰麵，三尺外的冰層轟然塌陷，露出一個黑黢黢的窟窿。腥風裹著碎冰碴噴湧而出，隱約可見冰窟深處懸著一具青銅棺。
    阿古拉點燃硫磺粉撒向洞口，幽藍火光照亮棺身上的雙頭鷹紋："是羅刹鬼的引魂棺！他們在冰河裏布陣..."
    話音未落，冰河上遊傳來狼嚎。春草反手將酒潑在蛟尾鞭上，烈酒遇風成冰，鞭梢頓時長出寸許冰刺："把驅寒膏抹在鼻下，這風裏有屍蠶卵！"
    眾人剛塗好藥膏，下遊冰麵突然炸裂。十二具纏著鐵鏈的冰屍破水而出，腐爛的手指摳進冰層，拖著青銅棺朝他們爬來。春草眯起眼睛，發現每具冰屍眉心都嵌著一枚孔雀翎碎片。
    "是岩溫那隊的信物！"她蛟尾鞭甩出個圓弧，冰刺刮過最近那具冰屍的麵門，"留全屍，翎毛要取回來！"
    阿古拉三人呈三角陣型散開，硫磺粉混著熊膽粉灑成火網。冰屍遇火嘶吼，鐵鏈在冰麵上刮出火星。春草趁機甩鞭卷住一具冰屍的脖頸，鞭梢冰刺挑出眉心的孔雀翎——翎毛背麵赫然刻著靺鞨文座標。
    "北緯52度..."她突然收聲，蛟尾鞭轉向抽飛撲來的冰屍，"阿古拉！看西南天狼星！"
    暗紫色天幕下，七顆血星連成彎刀形狀，正指向冰窟深處的青銅棺。棺蓋在此時緩緩滑開，湧出的黑霧中浮現出個背生逆鱗的虛影，心口插著七根青銅釘。
    "陳當家的鎮山釘！"赫哲漢子巴圖驚叫，"這東西怎會在羅刹鬼手裏？"
    春草卻盯著虛影背後的冰壁——逆鱗紋路與祖祠壁畫如出一轍。她突然扯開衣襟，鎖骨下的蛟尾刺青泛起青光："這不是真身！是狼穴峰的投影！"
    仿佛是回應她的呼喊，此時懷裏的青銅鈴鐺突然發燙。春草甩鞭擊碎最近兩具冰屍，從碎冰中抓起一片樺樹皮。樹皮內層用魚血畫著路線圖，末端標著滴血狼牙的圖騰。
    "調虎離山！"她將樺樹皮塞給阿古拉，"你帶兩人繼續往北，我折回去..."
    冰河突然劇烈震顫，上遊傳來悶雷般的轟鳴。百丈高的冰浪排山倒海般壓來，浪頭隱約可見外邦人的黑帆船。春草蛟尾鞭卷住冰柱借力騰空，銅鈴在狂風中炸成碎片："跳冰窟！"
    四人先後躍入黑棺所在的冰洞。春草在下墜途中甩鞭纏住棺沿，借力蕩進棺內。腐臭味撲麵而來，她摸到棺底凹凸的紋路——是長白山的龍脈走向圖，狼穴峰的位置釘著一枚青銅釘。
    "青山哥猜對了..."她指尖撫過釘身的鎮山印，"外邦人果然在仿製..."
    棺蓋此時轟然閉合，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脖頸。春草反手將蛟尾鞭塞進屍口，鞭梢冰刺在屍喉中炸開。借著瞬間的磷光，她看見棺壁刻滿鄂溫克咒文，正中央的狼頭圖騰缺了隻眼睛。
    她懷中的青銅鈴殘片突然發燙，春草福至心靈，將碎片按進狼眼凹槽。整具棺材劇烈抖動，棺底暗門滑開，寒氣裹著雪砂灌進來——下方竟是一條冰晶隧道，洞壁鑲滿了孔雀翎形狀的冰燈。
    "阿古拉！"春草朝黑暗中大喊，"往有藍光的岔路走！"
    回聲在冰洞中層層疊疊，隱約混著岩溫那隊人的呼哨。春草握緊蛟尾鞭正要躍下，棺壁咒文突然滲出黑血，在她手背灼出狼頭烙印。劇痛中，那日蘇的聲音穿透時空般在耳邊炸響："狼穴峰底有先祖埋的..."
    轟隆一聲，冰晶隧道開始坍塌。春草顧不上細聽，縱身躍入黑暗。下落途中，她看見洞壁的冰燈接連亮起，每盞燈芯都是片帶血的孔雀翎——正是岩溫那隊人沿途留下的記號。
    三百裏外的長白祖祠裏，那日蘇猛地打翻燈油。躍動的火苗在供桌上拚出冰晶隧道的輪廓，老參客的煙袋鍋顫巍巍指向狼頭圖騰："大薩滿，陳家先祖在狼穴峰底埋了三百六十根鎮龍釘！"
    地窖冰牆在此刻徹底崩塌，露出個約丈許寬的冰龕。成捆的樺皮卷堆在冰台上，最上方攤著幅萬曆年的羊皮地圖。那日蘇撲過去，看見狼穴峰的位置標著枚滴血狼牙——與春草手背的烙印一模一樣。
    "快放獵鷹！"她扯下頸間魚骨鏈，"讓青山知道，破陣要同時毀掉三處的..."
    祠堂梁柱此時突然炸裂，十二具纏著海藻的青銅棺破雪而入。老參客抄起香爐砸向了棺群："是羅刹鬼的屍傀！大薩滿快走！"
    此刻那日蘇卻盤膝坐下，腕間鎖鏈紋暴長成青光繩索："春草，聽好了——冰河第七彎下有處冰眼，用蛟尾鞭抽打水麵，直到..."
    她的聲音通過血脈共鳴直達冰河。正在隧道中奔逃的春草突然刹住腳步，蛟尾鞭反手抽向右側冰壁。冰層應聲碎裂，露出一條暗河。河麵飄著一具赫哲漢子的屍體，懷裏緊抱著個青銅匣。
    "是巴圖！"隨後趕來的阿古拉目眥欲裂，"他今早說要探這條支流..."
    春草鞭梢卷起青銅匣，匣蓋震開的瞬間，七寸長的鎮龍釘迸發青光。暗河對岸的冰壁上，三百六十個釘孔組成巨大的狼頭圖騰，正與祖祠地窖的冰龕遙相呼應。
    "阿雇把硫磺粉倒進河裏！"她將鎮龍釘按進最近的孔洞，"外邦人抽地氣養屍傀，咱們給他來個釜底抽薪！"
    阿古拉傾盡背簍中的硫磺，幽藍火焰順流而下。春草蛟尾鞭甩出殘影，鞭梢冰刺在河麵劃出鎮山印符咒。當第七個符咒成形時，整條暗河沸騰如煮，無數屍傀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這時冰河上遊突然傳來了岩溫的呼哨，孔雀翎的熒光刺破黑暗。春草抹了一把臉上的冰碴，看見對岸冰壁上睜開隻巨大的狼眼——那正是樺皮地圖上缺失的最後一道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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