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凝固的奶漿漫過了溫泉穀，那日蘇的鹿皮靴碾碎結霜的蕨類植物。他蹲在冒著硫磺熱氣的泉眼旁，銅製羅盤的指針正在瘋狂震顫，盤麵刻著的二十八星宿方位泛出了暗紅色。
    "師父說地脈亂了三處泉眼。"那日蘇用骨笛挑起水麵漂浮的油花，淡綠色的液體在笛孔間拉出粘稠的絲線，"但這第四處......"
    泉底這時突然傳來石塊碰撞的脆響。阿木爾抱著樺皮水罐後退了兩步，罐口蒸騰的熱氣在他睫毛上結成水珠："陳夫人，這些卵石在移動！"
    那日蘇的瞳孔驟然收縮。透過渾濁的泉水，他看見七枚鵝卵石正以北鬥七星的排列方式緩緩旋轉。最詭異的是，每塊石頭表麵都浮現出類似血管的暗紅色紋路，這些紋路隨著水流波動竟組成連續的字符。
    "把銅網拿來。"那日蘇解下腰間掛著的狼髀石，這是薩滿師父給的護身符，"用三股馬尾繩綁住網兜，要打活結。"
    阿木爾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銅網手柄。當網兜觸及水麵時，七塊卵石突然同時豎起，像受驚的河蚌般緊緊閉合。那日蘇聽見某種類似梵語的低吟從泉底傳來，但每個音節都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尾音。
    "這是拉丁語。"那日蘇的獵刀插進石縫，刀柄上刻著的蒙古文咒符開始發燙，"有人在用煉金術與地脈共鳴。"
    話音未落，最大的卵石突然彈射而出。阿木爾驚叫著跌坐在地，那石塊擦著他耳際飛過，在身後的白樺樹幹上撞出火星。樹皮焦黑的撞擊處，赫然顯現出燃燒的十字架圖案。
    那日蘇反手甩出套馬索，牛皮繩在空中掄出呼嘯的圓弧。當繩索纏住第二塊飛射的卵石時，他感覺像是套住了一匹烈馬，強大的衝力幾乎將他拽進泉眼。
    "按住網兜！"那日蘇的靴跟深深陷入泥地，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阿木爾撲上來抓住銅網手柄的瞬間，剩餘五塊卵石同時暴起，在霧氣中劃出暗紅色的軌跡。
    這時溫泉穀響了起密集的撞擊聲。那日蘇的鹿皮袍被碎石劃出十幾道裂口，右頰火辣辣地滲出血珠。當最後一塊卵石被套馬索纏住時，他聽見石塊內部傳來清晰的吟誦聲——正是《聖經》啟示錄的段落，但每個單詞都顛倒錯亂。
    "用火烤它們。"那日蘇將掙紮的卵石壓在地麵，狼髀石已經燙得握不住，"這些石頭被注入了煉金術的言靈，必須......"
    突然淒厲的鷹唳劃破長空。兩人抬頭望去，隻見岩溫的獵鷹正俯衝而下，鋼鉤般的利爪抓著件青銅器物。那獵鷹翅膀上沾著冰碴，尾羽缺了三根，顯然剛經曆過惡鬥。
    "是岩溫叔的獵鷹！"阿木爾指著獵鷹腿上的狼牙標記。獵鷹將青銅器扔在那日蘇腳邊，突然抽搐著栽倒在地，從喙中湧出帶著硫磺味的黑血。
    那日蘇撿起青銅器，這是件巴掌大的星盤。盤麵十二宮位上嵌著翡翠碎片，中央的薔薇十字徽章沾滿凝固的血漬。當他轉動盤緣的黃銅齒輪時，盤底突然彈出半截羊皮卷軸，卷首用拉丁文烙著"聖血兄弟會"的印記。
    岩溫的腳步聲此時從林間傳來。這位傣族獵人肩頭的藤甲裂開了三道爪痕，腰間的銀刀還在滴落粘稠的液體。他蹲下身撫摸獵鷹逐漸冰冷的軀體，指尖沾起黑血嗅了嗅："我們在野象坡遭遇石像襲擊，青山哥讓我來找通曉古文字的人。"
    那日蘇用銀針挑起星盤齒輪間的黑色結晶："這些是賢者之石的碎屑。你們遇到的不是普通石像，是煉金術製造的守護傀儡。"
    此時溫泉突然沸騰起來。那日蘇轉頭望去，水麵浮現出由氣泡組成的拉丁咒文。阿木爾突然發出非人的嘶吼，雙手死死掐住自己喉嚨，指縫間滲出帶著金粉的血沫。
    "言靈反噬！"岩溫抽出銀刀劃破掌心，將鮮血抹在阿木爾額頭。傣族咒語與拉丁吟誦在霧氣中交鋒，刀身上的孔雀紋路泛起青光，"按住他的天突穴！"
    那日蘇的狼髀石按在阿木爾胸口，蒙古語咒文與傣族巫術產生奇異共鳴。當沸騰的溫泉炸開三米高的水柱時，星盤上的薔薇十字突然投射出血色光幕，光幕中浮現出穿著修士袍的人影。
    "以硫磺為骨，以水銀為血。"人影手中的煉金瓶傾倒出黑色液體，液體在光幕中化作雙頭鷹圖騰，"當七星重臨長白之巔，三百山靈將化作永生之階......"
    岩溫的銀刀劈開光幕，虛影在扭曲中發出冷笑。那日蘇趁機將狼髀石塞進阿木爾口中，他口中嘔出大團帶著金絲的黑色黏液，黏液落地竟腐蝕出冒著青煙的坑洞。
    溫泉恢複平靜後，那日蘇發現七塊卵石表麵的紋路已組成完整篇章。他用銀針蘸著岩溫的血臨摹石紋，樺樹皮上漸漸顯現出哥特體的拉丁咒文。
    "這是聖血兄弟會的喚醒咒。"那日蘇的指尖撫過某個蛇形符號，"他們在用煉金術激活地脈中的古代契約，那些石像傀儡隻是先遣隊。"
    岩溫從獵鷹爪筒取出半片羊皮卷，這是陳青山在天池找到的契約殘頁。當他把殘頁貼近星盤時，薔薇十字徽章突然脫落，露出底下刻滿符文的青銅凹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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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約需要三把鑰匙。"那日蘇將狼髀石嵌入凹槽，青銅器內部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嗒聲，"陳家狼牙章是其一，另外兩把應該藏在......"
    這時樹林間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三人同時轉頭，看見二十步外的雪地裏立著一個修士裝束的石像。石像左手握著煉金瓶，右眼窩裏嵌著枚正在融化的紅寶石，道道血淚順著石紋淌進雪地。
    "退後！"岩溫的銀刀橫在胸前。石像這時突然張開嘴，露出滿口的青銅利齒，喉嚨深處傳出變調的拉丁語："交出......契約......"
    那日蘇甩出套馬索纏住石像脖頸，牛皮繩與石料摩擦出刺耳的聲響。岩溫的銀刀刺向石像心口時，刀刃在距離石料半寸處被無形屏障彈開，震得他虎口迸裂。
    "是煉金結界！"那日蘇摸出三枚骨笛擲向空中，笛孔發出的高頻音波使石像動作遲滯。阿木爾趁機將星盤對準石像，齒輪飛轉間射出一道青光，正中石像右眼的紅寶石。
    石像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叫，紅寶石炸成齏粉。岩溫的銀刀趁機刺入石像咽喉，刀身浮現的孔雀紋路突然活過來般遊動，將石料侵蝕出蛛網狀的裂痕。
    當石像崩塌成滿地碎塊時，那日蘇在碎石堆中發現半片青銅銘牌。牌麵蝕刻著哈布斯堡王朝的雙頭鷹徽記，背麵用德文鐫刻著日期：1588年10月31日。
    "這是歐洲宗教裁判所鼎盛時期的標記。"那日蘇將銘牌貼近星盤，齒輪自動咬合出新的組合，"聖血兄弟會不是現代組織，他們在四百年前就盯上了長白山。"
    岩溫用銀刀挑起仍在抽搐的石像手指，指節處鑲著微型煉金矩陣："這些傀儡體內有自毀裝置，剛才的戰鬥恐怕已經......"
    這時溫泉穀深處突然傳來連綿不斷的爆裂聲。成群的驚鳥掠過霧靄，其中混著幾隻翅膀僵硬的石雕夜梟。那日蘇望向冒起黑煙的山脊，將星盤塞進岩溫手中："去仙人洞找青山，這裏我來應付。"
    "你一個人......"
    "薩滿的徒弟可不止會跳大神。"那日蘇解開腰間掛著的七個銅鈴，鈴鐺表麵的饕餮紋正在滲出鮮血，"告訴青山，七星煉金陣需要鄂倫春的冰鎬術來破。"
    當岩溫的身影消失在白樺林深處時，那日蘇聽見溫泉眼再次傳來石塊碰撞聲。這次水麵浮現的不再是拉丁文，而是用滿文、蒙文、傣文交替閃現的警告：地脈已破，山髓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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