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棺中的女子睜開眼時，整座冰窟的青銅器同時嗡鳴。陳青山看見她瞳孔裏浮動著山髓晶的光澤，睫毛上的冰霜簌簌掉落，在棺底凝成細小的符文——與青銅鼓麵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退後！"孫二瘸子拽著陳青山滾到祭壇邊緣。那女子的手指剛觸及棺沿，拴著她的青銅鎖鏈就寸寸斷裂。黑袍人們集體伏地跪拜，為首的青銅人卻連連後退，山髓晶眼窩裏的光芒忽明忽暗。
    女子赤足踏在冰階上。她的漢式曲裾下擺沾著發黑的血漬，腰間玉組佩的紋樣竟與陳青山懷中的玉璋完全一致。當她的目光掃過祭壇時，十二尊銅人齊齊顫抖，胸口的山髓晶光澤驟然黯淡。
    "兩千年了......"女子的聲音像是冰棱相擊，"你們還在玩這種把戲。"
    青銅人突然暴起，山髓晶心髒迸出刺目紅光。女子隻是輕輕抬手，指尖在空氣中劃出個簡單的弧線——那道紅光就像被凍住的溪流，凝在半空寸寸碎裂。陳青山懷中的青銅鼓突然發燙，鼓麵山髓晶裏的血滴劇烈震顫，仿佛要破晶而出。
    "陳家後人？"女子轉向陳青山，睫毛上的殘霜映著火光，"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她伸手虛點陳青山心口的鏡痕。一股刺骨寒意順著經脈遊走，鎮山釘突然自行飛出，釘尖懸在女子眉心前三寸處顫動不已。
    "釘魂倒是養得不錯。"女子屈指輕彈釘身，"可惜鏡魂殘缺，器魂未醒。"
    這時冰窟深處傳來銅傀的嘶吼。女子微微蹙眉，漢式衣袖翻飛間，整座祭壇的符文全部亮起。陳青山這才看清，那些紋路根本不是符文，而是用極細的銅絲在冰裏拚出的長白山龍脈圖——七條主脈的走向，與他在青銅鼓上見過的完全吻合。
    "西王母座下三百玉女，我是唯一活下來的。"女子足尖輕點，冰階上綻開朵朵霜花，"漢武帝用十二銅人騙走山髓晶時，我就被封印在這冰棺裏。"
    孫二瘸子突然咳嗽起來。他的瘸腿不知何時覆上了冰晶，正順著褲管向上蔓延。女子瞥了一眼，霜花立即停止生長："你身上有陳延鶴的雷符，看在他的麵子上......"
    話未說完，冰窟穹頂突然炸裂。七個穿德式探險服的身影從天而降，他們繩索末端拴著的，正是那日蘇——他的右臂已經完全晶化，皮膚下浮現出與銅人相同的青銅紋路。
    "祭品齊了！"為首的探險者掀開風帽，露出腐爛的麵容。他手中握著的，赫然是銅傀胸口挖出的青銅鏡。
    女子冷笑一聲。曲裾下擺無風自動，露出腰間掛著的小巧銅鼓——與陳青山的青銅鼓形製相同，隻是鼓麵繪著昆侖山勢。她屈指輕敲鼓麵，整座冰窟的寒氣突然有了生命般流動起來。
    陳青山趁機撲向那日蘇。鎮山釘劃破繩索的瞬間，釘尾銅鈴突然自鳴。聲波與銅鼓的震動相和，在冰壁上撞出蛛網般的裂紋。探險者們慘叫著捂住耳朵，他們的山髓晶眼珠一個接一個爆裂。
    "鏡魂歸位！"女子突然抓住陳青山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刺骨，帶著他一起按向那麵青銅鏡。
    鏡麵接觸的刹那，陳青山看見了自己從未見過的景象——年輕的太叔公站在昆侖山雪線之上，正將半塊玉璋交給個穿漢式曲裾的女子。他們身後是三百口青銅棺，棺蓋上刻著的不是鎮山人的名字，而是"玉女"二字。
    "陳延鶴騙了所有人。"女子的聲音在陳青山腦海中響起，"他根本不是來毀掉銅人，而是為了......"
    景象這時突然中斷。銅傀從冰窟深處衝出來，它的半張人臉已經完全青銅化，手中握著的正是缺失的角宿山髓晶。女子鬆開陳青山，漢式廣袖如流雲般展開，整座祭壇的溫度驟降。
    "看好了，這才是鎮山鼓真正的用法。"
    她的指尖在銅鼓上輕輕一叩。鼓麵山髓晶突然映出長白山天池的景象——池水沸騰，十六峰同時震顫。銅傀的動作頓時僵住，它胸口缺失心髒的位置，浮現出虛幻的青銅鏡影。
    陳青山福至心靈，將鎮山釘狠狠刺入冰麵。釘尾銅鈴的聲波與銅鼓共振，在銅傀身前形成無形的屏障。那日蘇突然掙紮著爬起，晶化的右臂插入銅傀胸膛，生生扯出那麵青銅鏡。
    "青山......接住......"
    青銅鏡在空中翻轉。鏡麵映出的不是當下景象，而是昆侖山腹地的冰窟全貌——七條主脈如同巨龍般盤繞，每條龍睛位置都立著尊銅人。陳青山接住鏡子的瞬間，心口的鏡痕突然灼痛，仿佛有火焰在血脈中燃燒。
    女子突然悶哼一聲。她的曲裾下擺滲出發黑的血漬，腰間的銅鼓出現細微裂紋。陳青山這才發現，她的小腿以下已經變成半透明的冰晶。
    "時間到了......"女子望向冰窟深處，"記住，昆侖山的秘密在......"
    她的身影突然模糊。整座冰窟開始崩塌，巨大的冰棱從穹頂墜落。孫二瘸子拖著瘸腿拽起那日蘇："走！這婆娘要融冰自毀！"
    陳青山最後看見的景象，是女子化作漫天飛雪。她的漢式曲裾在寒風中片片碎裂，腰間銅鼓墜地的聲響，與青銅鈴的餘音久久回蕩。
    當三人衝出冰窟時，身後的山體已經塌陷成巨大的冰湖。湖麵漂浮著十二尊銅人殘骸，它們的山髓晶心髒全部熄滅，仿佛被某種力量抽幹了靈氣。
    那日蘇的晶化右臂正在慢慢恢複知覺。他攤開掌心，裏麵攥著塊冰晶碎片——女子銅鼓的殘片，內側刻著微縮的昆侖山勢圖。
    "她不是祭品......"那日蘇的聲音嘶啞，"是鎮山人，最早的鎮山人。"
    陳青山望向雪線之上的主峰。懷中的青銅鏡突然映出陌生景象：峰頂的萬年冰層下，隱約可見一座青銅祭壇。壇上跪著七個穿不同朝代服飾的身影，他們共同捧著的，正是完整的鎮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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