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兩江口的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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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白山的晨霧像一鍋煮開的羊奶,稠得能掐出水來。陳青山踩著露水打滑的火山岩,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日蘇。她的臉色比昨天好了些,但走路時右手總不自覺地按著鎖骨——那裏還留著銅錢狀的淤青,隻是顏色淡得像褪色的刺青。
    "再往前就是兩江口了。"陳青山撥開擋路的刺玫藤,"祖父的筆記裏說,那裏有一塊"吞日石"。"
    那日蘇突然拽住他的羊皮襖後擺:"你聽——"
    霧裏傳來"叮叮"的敲擊聲,像是有人用錘子鑿石頭。陳青山蹲下身,指尖抹過濕潤的苔蘚——幾粒新鮮的銅屑粘在指腹上,還帶著股腥氣。
    "銅匠..."他想起筆記本上的記載,把鎮山劍從鹿皮鞘裏抽出三寸。劍身的暗紋在霧氣中泛著微光,像是某種警示。
    繞過一片嶽樺林,兩江口的石壁突然出現在眼前。那是塊三十多米高的玄武岩,表麵布滿蜂窩狀的孔洞。奇怪的是,本該在此交匯的兩條山溪,居然在距離石壁百步遠的地方各自改道,形成個詭異的"人"字形。
    "看石壁底下!"那日蘇壓低聲音。
    石壁根部搭著一個簡易的窩棚,棚前火堆還冒著青煙。三個穿地質隊製服的人正用鶴嘴鋤鑿擊石壁,每鑿一下,就有幾粒火星迸出來。他們動作整齊得可怕,連呼吸都保持著同樣的節奏。
    陳青山數了數他們腰間別的銅錢——每人七枚,用紅繩串著。最瘦的那個突然停下動作,脖子像貓頭鷹似的扭轉了180度,直勾勾盯著他們藏身的灌木叢。
    "不是活人。"那日蘇的呼吸噴在陳青山的耳畔,"你看他們的影子。"
    晨光斜照下,三個"人"的影子隻有半截,齊腰以下模糊得像一團墨漬。陳青山摸出一枚老銅錢——祖父留下的那枚——對著陽光照了照。銅錢在石壁方向投下的光斑裏,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細線,組成一個倒置的北鬥圖案。
    "是守門的屍傀。"他想起馬三炮的警告,"他們在等正午陽光直射石壁。"
    窩棚裏突然傳出鐵鏈拖地的聲響。一個佝僂身影爬了出來,懷裏抱著一個陶罐。當那人抬頭添柴時,陳青山渾身一震——是鹽湖邊的銅麵人!隻是麵具已經裂了一半,露出下麵布滿銅鏽的臉。
    "時辰快到了..."銅麵人用生鏽的嗓音念叨,"陳家的血...最後一把鑰匙..."
    陶罐裏裝著暗紅色的液體。銅麵人用刷子蘸著,在石壁上畫起古怪的符號。每畫一筆,那三個屍傀就跟著念一句咒,聲音像是生鏽的齒輪在摩擦。
    陳青山突然聞到熟悉的鬆脂味——是祖父秘製的驅邪藥!他悄悄摸向腰間皮囊,卻發現那日蘇已經不在身邊。轉頭看見她正貓腰繞向窩棚後方,手裏攥著一把嶽樺枝。
    銅麵人畫完最後一個符號,三個屍傀突然齊刷刷跪倒。晨光此刻正好移到石壁頂端,陽光透過那些蜂窩孔洞,在地上投出七個光斑。銅麵人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正是陳青山祖父那半枚染血的銅錢!
    "攔住他!"陳青山箭步衝出灌木叢,鎮山劍帶起來一道寒光。
    銅麵人驚愕的轉身,陶罐被劍風劈成了兩半。裏麵裝的根本不是朱砂,而是粘稠的人血!血濺在石壁上的符號上,竟然像活物一般蠕動起來。三個屍傀同時撲向陳青山,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
    "砰!"
    窩棚方向傳來了一聲巨響。那日蘇不知何時點燃了裏麵的煤油罐,火焰順著銅麵人拖在地上的鐵鏈竄了過來,燒得他慘叫連連。陳青山趁機劍走偏鋒,挑向銅麵人握銅錢的手腕。
    "刺他的膻中穴!"那日蘇突然喊道,"他戴著銅錢鎖!"
    陳青山劍鋒一轉,直刺銅麵人的胸口。隨著"叮"的一聲脆響,銅麵人的中山裝裂開,露出裏麵青銅打造的護心鏡——鏡麵赫然是七枚銅錢熔鑄而成,排列成北鬥狀。
    鎮山劍刺中銅錢鏡的瞬間,整個石壁突然震動起來。頂端的蜂窩孔洞發出哨子般的尖嘯,七個光斑在地麵瘋狂遊走。銅麵人趁機將半枚銅錢按在石壁上,血跡竟然滲進了岩石紋理!
    "轟——"
    石壁底部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後麵黑黝黝的洞口。銅麵人狂笑著往裏衝,卻被那日蘇拋出的嶽樺枝絆倒。陳青山飛身上前,劍尖抵住他的後心:"周玄通在哪?"
    銅麵人突然劇烈的抽搐起來,青銅麵具徹底崩裂。下麵露出的臉讓陳青山劍尖一顫——這人左半邊臉分明是馬三炮年輕時的模樣!
    "師兄...你果然..."銅麵人喉嚨裏發出馬三炮的聲音,但右半邊臉卻扭曲成另一個人的表情,"師父要的...從來不是長生..."
    話未說完,他胸口的銅錢鏡突然炸裂。陳青山拽著那日蘇急退,隻見銅麵人像充氣皮囊一般鼓脹起來,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銅錢紋路。
    "閉眼!"陳青山把那日蘇的頭按在懷裏。
    強光閃過,銅麵人原地炸成一團青銅粉末。石壁上的裂縫此刻已擴大到能容人通過,裏麵飄出帶著硫磺味的冷風。三個屍傀像被抽走提線的木偶,齊刷刷栽倒在地,化作三具穿著地質隊製服的幹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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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蘇撿起掉落的半枚銅錢:"你祖父的血...是開門的鑰匙?"
    陳青山沒答話。他正盯著石壁裂縫邊緣的刻痕——那是鎮山劍特有的劍痕,絕對出自祖父之手。更奇怪的是,刻痕組成的圖案不是符咒,而是一幅簡筆畫:七個人抬著口棺材走向山洞。
    "七棺鎮山..."他摩挲著劍痕,"祖父當年帶人把什麽東西封在了裏麵?"
    洞裏的風突然變向,傳來"叮鈴"的銅鈴聲。陳青山把銅錢串成項鏈掛在那日蘇脖子上:"祖父的血能開門,應該也能辟邪。"
    洞口布滿人工開鑿的階梯,石縫裏長著會發光的苔蘚。往下走了約莫半小時,前方出現個巨大的溶洞。洞中央是一口青銅棺材,棺身上纏著七條鎖鏈,每條鎖鏈都通向洞壁上的壁龕——裏麵各放著一具幹屍,穿著從漢朝到現代的服飾。
    "七個守棺人..."那日蘇數了數,"最後那個穿的是..."
    "祖父的羊皮襖。"陳青山聲音發緊。最年輕的幹屍腰間別著鎮山劍的劍鞘,胸口釘著半枚銅錢,正是他手裏這枚的另一半。
    銅棺突然震動起來,鎖鏈嘩啦作響。陳青山這才發現棺蓋已經錯開條縫,縫隙裏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液體流過的地方,石頭上浮現出細密的銅紋,像是有生命般向四周蔓延。
    "不是銅..."那日蘇蹲下身,"是某種礦物共生體。"
    陳青山用劍尖挑起一點黑液。鎮山劍突然劇烈震顫,劍柄變得滾燙。一段陌生的記憶強行湧入腦海:年輕的祖父站在青銅門前,身後是六個穿不同朝代衣服的人。他們腳下躺著第七個人——穿中山裝的周玄通!可當祖父把銅錢按在門上時,周玄通突然暴起,用青銅錐刺穿了所有人的心髒...
    "我明白了!"陳青山猛地抬頭,"當年七個人裏,周玄通才是要被封印的那個!"
    銅棺的震動更劇烈了。黑色液體開始凝聚成人形,隱約能看出周玄通的輪廓。那日蘇突然指向洞頂:"陽光!"
    正午的陽光不知通過什麽孔洞折射進來,正好照在銅棺上。棺身的銅鏽迅速剝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銘文。陳青山認出來,這是鎮山劍法最後記載的"封魔咒"。
    "用銅錢...合二為一..."那日蘇摘下脖子上的銅錢項鏈。
    陳青山剛接過銅錢,黑色人形突然撲來!他本能地揮劍橫斬,劍鋒卻像劈進瀝青般滯澀。那日蘇趁機把半枚銅錢按向棺蓋——
    "鐺!"
    銅棺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兩半銅錢在棺蓋上嚴絲合縫,刻著的"陳"字突然亮起血光。黑色人形發出非人的尖嘯,被強行扯回棺內。七條鎖鏈自動絞緊,壁龕裏的七具幹屍同時抬起右臂,做出鎮山印的手勢。
    溶洞開始坍塌。陳青山拽著那日蘇往外跑時,看見銅棺正在下沉,棺蓋上浮現出完整的銘文:"七棺鎮孽,陳氏守之。血脈不斷,封印不滅。"
    他們剛衝出洞口,整個石壁就在身後轟然倒塌。煙塵散去後,原本的石壁位置隻剩一堆碎石,兩條改道的山溪突然恢複了原貌,清澈的溪水歡快地漫過了碎石堆。
    那日蘇癱坐在溪邊,鎖骨上的銅錢淤青不知何時已經消失。陳青山幫她清洗傷口時,發現她瞳孔恢複了正常的褐色,脖頸上的青紋也褪盡了。
    "你看這個。"她從懷裏摸出一個皮麵筆記本——是銅麵人身上掉落的。
    本子裏記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周玄通六十年前就發現,長白山下的青銅門後封存著某種遠古礦物。這種礦物能寄生在人體內,把血肉逐漸轉化成金屬。銅錢會這些年在各地挖掘古墓,其實是在找克製礦物的方法...之前日本七星會也是要找這個。
    最後一頁貼著一張老照片:年輕的周玄通站在青銅門前,門縫裏伸出隻半金屬化的手,正在他胸口刻北鬥狀的傷痕。照片背麵寫著:"門後之物非神非鬼,乃天地不容之孽。陳氏鎮之,非為功名,實為贖罪。"
    "贖什麽罪?"那日蘇擰幹濕透的綁腿。
    陳青山望向遠處的長白主峰。鎮山劍傳來微弱的脈動,像是某種遙遠的呼喚。他想起祖父筆記裏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陳家祖上造的孽,總要有人來還。"
    溪水突然泛起漣漪。上遊漂來個小木匣,匣子卡在溪石間不動了。陳青山撈起來一看,匣蓋上烙著個模糊的印記——是國營林場的標誌!打開匣子,裏麵是把老式鑰匙和張字條:"林場後山倉庫,1962年封存物品。"
    "是馬三炮安排的..."那日蘇指著鑰匙上的刻痕,"他早知道我們會來兩江口。"
    日頭西斜時,他們找到了那個廢棄的林場。倉庫鐵門上的鎖已經鏽死,陳青山直接用鎮山劍劈開。灰塵飛揚中,映入眼簾的是整麵牆的檔案櫃,中央桌子上擺著一個蒙灰的沙盤——精確還原的長白山地形,七個紅點標記的位置與銅錢地圖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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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那日蘇吹開沙盤上的灰,七個紅點突然亮起微光,在空中投射出立體的山脈輪廓。
    陳青山在檔案櫃最下層發現了標著"絕密"的牛皮紙袋。裏麵是1962年地質隊的完整報告,附有七張屍體的照片。最後那張讓他的手指發抖——照片裏的"屍體"竟然睜著眼,胸口釘著的銅錢還在滲血!
    報告末尾的結論被墨水塗黑了,隻能辨認出幾個詞:"...礦物活性...宿主...陳氏血脈...唯一容器..."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引擎聲。那日蘇扒著破窗望去:"是銅錢會的車!他們怎麽找到這的?"
    陳青山快速翻檢著檔案,在夾層裏摸出一張發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輕的祖父抱著一個嬰兒站在林場門口,背後站著七個穿不同服飾的人。嬰兒的繈褓上,別著枚銅錢。
    照片背麵寫著:"青山滿月,七姓共賀。鎮山一脈,永絕後患。"
    引擎聲在倉庫外戛然而止。陳青山把照片塞進懷裏,鎮山劍已經自動出鞘三分。劍身上的暗紋在黃昏的光線裏泛著血光,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不是衝我們來的。"那日蘇從窗邊退回,"他們在追另一個人..."
    慘叫聲突然劃破寂靜。陳青山從門縫看見,三個銅錢會成員正圍著一個穿藏袍的人。那人右臂不自然地扭曲著,但左手握著一把獵刀,刀法赫然是馬三炮的路數!
    "還有一個銅麵人?"那日蘇疑惑道。
    陳青山卻盯著那人腰間晃動的物件——是馬三炮的轉經筒,筒底刻著藏文"替身"二字。他猛然想起祖父筆記裏提到的:長白山獵戶有一種秘術,能用隨身物件造出活替身...
    轉經筒突然炸開,強光中傳來馬三炮的聲音:"去天池...北坡的溫泉眼...周玄通的真身在那裏..."
    銅錢會的人倒地抽搐,藏袍替身也化作了青煙。陳青山撿起轉經筒的碎片,裏麵藏著一張字條:"青銅門不止一道。陳家血脈是鑰匙,也是門栓。"
    暮色籠罩林場時,他們找到了北坡的溫泉眼。氤氳的水汽中,隱約可見有個山洞。洞口石壁上刻著鎮山劍的標記,旁邊是一行已經模糊的小字:
    "入此門者,當斷貪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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