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蒸騰的硫磺味嗆得人睜不開眼。陳青山用劍鞘撥開洞口的藤蘿，石壁上"當斷貪嗔"四個字被水汽浸潤得發亮，像是剛用朱砂描過。
    "字跡有新剮蹭的痕跡。"那日蘇摸著石壁邊緣的碎屑，"有人在我們之前進去過。"
    洞內傳來"滴答"的水聲，混著某種金屬摩擦的異響。陳青山解下腰間裝雄黃的皮囊，剛要撒警戒線，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三個穿羊皮襖的漢子從林子裏鑽出來，領頭那個臉上有道疤，從眉骨斜劈到下巴。
    "陳家小哥。"刀疤臉搓著手中的獵刀，"這洞子可進不得。"
    陳青山注意到他們腰間別的不是銅錢，而是山核桃雕的墜子——長白山參幫的標記。那日蘇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看那幾人的靴底：都沾著新鮮的青銅碎屑。
    "參幫什麽時候改行挖礦了？"陳青山劍尖垂地，暗扣三枚鎮山釘。
    刀疤臉嘿嘿一笑，露出鑲金的門牙："山是公家的山，洞是老祖宗留下的洞。你們城裏來的科考隊..."他突然揚手，一把朱砂混著鐵砂劈頭蓋臉灑來！
    陳青山旋身揮劍，羊皮襖兜住大半暗器。那日蘇趁機甩出藏在袖中的套索，纏住刀疤臉的腳踝。另外兩個漢子剛要撲上，洞內突然傳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山體都跟著顫動。
    "糟了！有人動碑！"刀疤臉突然變了臉色，也顧不得爭鬥，扭頭就往洞裏衝。
    陳青山和那日蘇緊隨其後。穿過五十餘步的狹長隧道，眼前豁然開朗——溫泉眼竟在洞內形成一個天然浴池，池中央立著一塊兩米高的石碑。碑身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此刻正往外滲著黑水，把整個池子染得像硯台一樣。
    三個參幫的人跪在碑前，手裏捧著油燈、銅盆和木匣。刀疤臉正在碑上刻畫著什麽，每劃一刀，碑身的孔洞就噴出一股腥臭的黑霧。
    "他們在拓碑文..."那日蘇突然咳嗽起來，"黑霧有毒..."
    陳青山撕下塊衣襟浸濕泉水捂住口鼻，劍光直取刀疤臉後心。對方卻像背後長眼似的反手一揚，木匣裏飛出群馬蜂大小的銅甲蟲！
    "是礦虱！"那日蘇抓起燃燒的油燈擲向蟲群。火焰碰到銅甲蟲立刻爆燃，在空中燒出詭異的青綠色。
    刀疤臉趁機完成最後一筆，碑文突然發出紅光。陳青山這才看清他刻的是個倒置的鎮山印——祖父教過的禁術，專破山體封印。
    "攔住他！碑要活了！"那日蘇突然大喊。
    已經晚了。碑身的蜂窩孔洞同時張開，伸出無數藤蔓般的黑色觸須。三個參幫的人首當其衝，被觸須卷住瞬間吸成幹屍。刀疤臉狂笑著後退："周老爺子說得對，陳家的血果然好用..."
    陳青山這才發現碑文是用血寫的！那日蘇鎖骨處的舊傷突然崩裂，血珠竟被碑身吸了過去。
    "你的血..."陳青山揮劍斬斷襲來的觸須，"它認陳家血脈！"
    刀疤臉趁機往洞口逃竄。陳青山甩出鐵蒺藜打中他膝窩，劍鋒隨即抵住咽喉："周玄通在哪？"
    "在你們腳底下！"刀疤臉突然咬破後槽牙，噴出一股黑血，"他早就是山的一部分了..."話音未落，整個人突然抽搐著化為黑水，滲入石縫不見。
    石碑此刻已完全"活"過來，觸須舞成密網。那日蘇被逼到角落，突然發現池底有東西在發光——是把生鏽的獵刀，刀柄刻著陳字！
    "接住！"她奮力撈出獵刀拋給了陳青山。
    刀身入手的刹那，陳青山腦海閃過畫麵：二十歲的祖父在此與人對峙，那人胸口有個七星狀的血洞...刀鋒貫入石碑三寸，黑血噴湧如注...
    "我懂了！"陳青山縱身躍起，將獵刀狠狠插進碑頂的蜂窩孔。刀身沒入的瞬間，碑文紅光暴漲，觸須全部僵直。
    那日蘇撲到碑前，蘸著自己的血在鎮山印的倒影上重描正印。當最後一筆落下，石碑發出哀鳴般的震顫，黑水倒流回孔洞，最終凝固成塊遍布蜂窩的玄武岩。
    溫泉池漸漸恢複清澈。陳青山拔出獵刀，發現刀柄暗格裏有卷油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小楷。那日蘇湊近辨認："...光緒三年，陳氏五代孫鎮山於此，封礦妖於活碑..."
    洞外忽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十幾個戴紅袖標的人持槍包圍洞口，袖標上繡著"礦產稽查"的字樣。領頭的是個戴眼鏡的幹部，手裏的地質錘卻閃著不祥的銅光。
    "小陳同誌吧？"幹部推了推眼鏡，"我們是省礦產局的，接到舉報這裏有人私采..."
    陳青山突然嗅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銅鏽味。那日蘇悄悄扯他的衣袖，示意看這人的皮鞋——沾著和參幫一樣的青銅碎屑。
    "我們要采集樣本。"幹部示意手下上前，"請你們配合工作。"
    陳青山突然掄起獵刀劈向石碑。刀鋒擦著蜂窩孔劃過，濺起的碎石擊中幹部的手腕，地質錘脫手飛出——錘頭赫然是青銅鑄造，刻著北鬥七星！
    "銅錢會的狗！"那日蘇舀起溫泉水潑向眾人。泉水觸及青銅錘立刻沸騰，蒸騰起帶著硫磺味的白霧。
    趁著混亂，陳青山拽著那日蘇衝向側麵的岔道。這是祖父筆記裏提過的"山腸小道"，七拐八繞通往後山。追擊聲漸漸被瀑布聲掩蓋時，他們發現來到了一處斷崖。
    崖壁上掛著一條鏽跡斑斑的鐵索橋，橋那頭是一個山洞。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橋板縫隙裏卡著許多的銅錢，錢孔中鑽出的藤蔓開出慘白的花。
    "是往生錢..."那日蘇臉色發白，"過陰橋才用這個..."
    陳青山用獵刀挑起一朵白花，花蕊裏掉出張字條："青山，若見此花，速離長白。周在汝血中。——陳鎮山"
    山風此刻突然變得刺骨。那日蘇發現陳青山握刀的手背浮現出北鬥狀的紅斑，正在皮下緩緩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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