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
    陳鎮玉踩著沒膝的積雪往天池方向走，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了霜。身後林夏的腳步聲越來越慢，防寒服摩擦的沙沙聲裏混著粗重的喘息。
    "歇會兒吧。"他停在一棵雷擊木旁，掏出皮囊遞了過去，"喝口酒暖暖。"
    林夏接過皮囊的手在發抖，指節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還有多遠？"
    陳鎮玉望向霧氣籠罩的山巔。三天前那個實驗體臨死前說的話，像刀子般刻在他腦子裏——
    初代陳家老祖宗的遺骨正在蘇醒。
    作為陳氏第三十七代鎮山人，他比誰都清楚這句話的分量。陳家祖訓有雲"老祖宗醒，山要食人。"
    "天黑前能到觀龍台。"他撣落肩上的雪沫，"你在那兒等我。"
    林夏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你聽！"
    風裏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無數細小的金屬片在碰撞。陳鎮玉俯身把耳朵貼在凍土上——地底深處傳來規律的"咚、咚"聲，間隔精確得像心跳，卻比人類心跳慢了足足三倍。
    "青銅脈動"他喉頭發緊，"天池底下的東西在翻身。"
    皮囊裏的酒突然泛起細密的氣泡。陳鎮玉猛地抬頭，看見遠處雪坡上立著一個黑影，獸皮袍子在風裏獵獵作響，獨眼裏泛著熟悉的青銅光澤。
    "額爾吉？"林夏驚呼，"他不是"
    老薩滿的身影在風雪中時隱時現，像是隔了層毛玻璃。陳鎮玉摸出懷裏的骨牌——額爾吉臨死前給的信物，此刻正微微發燙。
    "是殘影。"他攥緊骨牌，"薩滿的魂靈在預警。"
    黑影舉起骨杖指向東南方，那個方向隱約傳來引擎的轟鳴。陳鎮玉眯起眼睛，看見三輛雪地車正沿著廢棄的林業公路疾馳，車身上"滿鐵調查課"的褪色字樣在雪地裏格外刺眼。
    "藤原的人。"林夏掏出望遠鏡，"等等"她的聲音突然變調，"車上綁著人！"
    陳鎮玉奪過望遠鏡。鏡頭裏，最後一輛雪地車的拖鬥上捆著七個穿橙色防寒服的人，每個人的心口都插著一根青銅釘。最前麵那個白發老者抬頭的瞬間，陳鎮玉的血液幾乎凝固——
    那是三年前在羅布泊失蹤的地質學家，也是他父親的結拜兄弟，周遠山！
    "七竅釘魂"陳鎮玉的指甲陷進掌心，"他們要拿活人當引路的香。"
    雪地車消失在山脊後。陳鎮玉剛要追，地麵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天池方向騰起數十米高的銀灰色雪霧，霧中隱約可見某種巨大的條狀物在遊動。
    林夏的衛星電話突然自動開機，揚聲器裏傳出嘈雜的電子音"警告長白山火山氣體異常建議立即滋啦撤離"
    陳鎮玉一把捏碎了電話。電子設備會吸引那個東西——這是鎮山人代代相傳的禁忌。他扯開衣領，胸口的北鬥紋路正在泛出青光，與地底的心跳共振。
    "來不及繞路了。"他抽出青銅短劍割破手掌，血滴在雪地上竟不融化，而是凝成七顆血珠排成鬥形，"跟我走陰兵道。"
    林夏看著血珠突然沉入雪中，麵前雪地"嘩啦"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麵幽深的石階"這是"
    "鎮山人挖的捷徑。"陳鎮玉率先跳下，"踩著我的血腳印走，一步都不能錯。"
    石階盡頭是一座半塌的祭壇，玄武岩柱子上刻滿已經褪色的鎮山咒。陳鎮玉摸著那些熟悉的刀痕——是他父親的手筆。二十年前陳青山最後一次進山前，曾帶三歲的他來這兒認路。
    "前麵就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祭壇出口處倒著三具屍體，最新鮮的那具還冒著熱氣。死者穿著日本科考隊的製服，天靈蓋被整個掀開，腦漿卻不見蹤影。
    林夏檢查屍體時突然低呼"他口袋裏"
    染血的防水袋裏裝著張老照片不知具體年份的天池邊上，年輕的陳青山正在給一口青銅棺材係繩索，身旁站著穿中山裝的周錦。照片背麵用血寫著
    青山，你封錯了東西。
    陳鎮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父親從未提過這段往事，但照片上周錦手腕上那個青銅鐲子，此刻正在屍體上戴著！
    "小心！"
    林夏突然撲倒他。一道銀光從他們頭頂掠過，將玄武岩柱子削去半截。陳鎮玉翻滾起身，看見岩縫裏探出條青銅色的"舌頭"，舌尖長著七根手指，正貪婪地舔舐死者顱腔。
    "地龍須"他壓低聲音，"天池的看門狗。"
    更多銀光從四麵八方湧來。陳鎮玉抓起祭壇上的青銅鈴鐺猛搖，清脆的鈴聲裏，那些"舌頭"突然痙攣著縮回地底。趁這間隙，兩人衝出祭壇，眼前的景象卻讓人絕望——
    天池已經完全幹涸，湖床中央裂開一個直徑近百米的黑洞。七根青銅柱歪斜地插在洞沿，每根柱子上都纏著碗口粗的鐵鏈，此刻正一根接一根地崩斷。鐵鏈盡頭沒入黑洞深處，下麵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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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地車殘骸散落在洞口周圍，那七個被釘魂的人不見了。陳鎮玉的鎮山印突然燙得握不住，他這才注意到洞沿雪地上有串腳印——前深後淺，像是拖著什麽重物，徑直通向黑洞。
    "是周"他剛要追，林夏突然拽住他"看天上！"
    暮色中的雲層詭異地旋轉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緩緩降下條青銅鎖鏈，鎖鏈末端吊著口雕滿符文的石棺——正是照片裏那口！
    棺蓋突然滑開條縫，銀灰色的霧氣瀑布般傾瀉而下。霧氣觸及雪地的瞬間，整個天池湖床開始劇烈震動。黑洞深處傳來悠長的、仿佛來自遠古的龍吟。
    "不是老祖宗"陳鎮玉的瞳孔劇烈收縮，"他們挖出了山魄！"
    傳說長白山是有靈的，那靈物被鎮山人稱為"山魄"，形似龍而無角，食銅鐵為生。陳青山之前反複告誡"山魄醒，則青銅門開。"
    鎖鏈突然繃直，石棺以驚人的速度墜向黑洞。陳鎮玉發足狂奔，在棺槨墜入深淵前的刹那，他看清了棺中的東西——
    那根本不是藤原健次郎，而是一具與陳青山有七分相似的青銅古屍！屍身心口插著七根造型奇特的青銅釘，拚起來正是第七塊碎片的形狀。
    "老祖宗"陳鎮玉跪倒在雪地裏，突然明白了父親那句話的意思。
    初代鎮山人的老祖宗，原來早就把自己煉成了最後一塊碎片！
    黑洞深處傳來鐵鏈掙斷的巨響。陳鎮玉猛地扯開衣襟，胸口的北鬥紋路已經變成血紅色。他轉身奪過林夏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心口——
    "你幹什麽？！"
    刀尖在皮膚上劃出血線，露出的卻不是血肉，而是青黑色的金屬光澤。陳鎮玉慘笑"現在你知道，為什麽鎮山人人丁不旺了"
    他掰開胸口的皮膚，裏麵赫然是一塊跳動的青銅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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