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露的第七天，藥櫃第三格朱砂屜滲出的胭脂水，在青瓷碟裏凝成了血珠子。
    宋三端著碟子要稟告師父時，街口傳來急促的拍門聲。四個衙役抬著春熙樓頭牌海棠姑娘的屍首闖進了藥鋪，裹屍布下漏出一角茜紅色的嫁衣。
    "勞煩陳大夫驗看。"班頭遞上的腰牌沾著狐毛，"今天早晨撈起來的，偏偏趕上提刑官巡察......"
    宋三師父枯瘦的手指掀開白布，宋三手中的瓷碟險些落地。海棠姑娘眉心的一點朱砂痣豔得瘮人，唇上塗的竟是陸宅門前那種血胭脂。更奇怪的是她雙手交疊作捧心狀，指縫裏纏著三縷銀白色的發絲。
    "取三錢雄黃，七分艾灰。"師父突然轉頭瞪著宋三，"再去庫房請鎮煞銅鏡。"
    宋三把庫房木門推開時，黴味兒裏混進一絲甜香。宋三摸黑去取樟木箱裏的銅鏡，指尖忽然觸到一團濕冷東西——昨日收起的陸家藥包竟不翼而飛，原地留著一灘散發著狐臊味的粘液。
    銅鏡搬至前堂時，海棠姑娘的屍首突然震顫。師父將銅鏡往屍身麵門一照，鏡中竟映出張長滿白毛的狐臉！宋三還未來的及驚呼，女屍的喉頭突然鼓起，嘔出大把沾血的狐狸毛。
    "去取我的銀針匣......"宋三師父話音未落，海棠姑娘猛地睜眼。那雙本該嫵媚的杏眼變成豎瞳，朱唇輕啟竟唱起《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班頭嚇得跌坐在地，宋三抄起雄黃粉要撒，卻見女屍脖頸浮現三顆紅痣。宋三師父突然暴喝："快閉氣！"揚手將艾灰撒向銅鏡。鏡麵"哢嚓"裂開細紋，屍身轟然倒回木板。
    當夜宋三被異響聲驚醒時，藥櫃正簌簌抖動。第三格抽屜自行滑開半寸，濃烈的胭脂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摸出火折子點亮油燈，卻見屜內朱砂全數化作粘稠血水，水麵浮著半片染丹蔻的指甲。
    "咚——"
    後院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宋三攥著桃木藥杵摸到水井邊，月光下的井繩正詭異地自行絞動。他探頭望去，井底晃動著茜紅嫁衣的倒影，那身影梳著海棠姑娘的拋家髻，發間垂落三條雪白的狐尾。
    "小郎君要胭脂麽？"
    幽怨女聲貼著宋三後頸響起時，他懷裏的雄黃粉袋突然爆開。白霧裏傳來淒厲狐嘯，再睜眼時井沿布滿了帶血的狐爪印，青磚縫裏卡著半塊陸家玉佩。
    五更天時巡街的更夫說，子時見過九盞綠燈籠往西山飄。宋三借著抓藥的名頭溜去陸宅，卻見門楣上新貼了鍾馗像，紙人童女的眼睛不知被誰挖了去，露出後麵兩個黑窟窿。
    "小兄弟來得正好。"陸秀才開門時滿手朱砂，廊下銅盆裏泡著帶血的狐狸皮，"勞煩轉告陳大夫，那味百年山參我願出雙倍價錢。"
    他遞上藥方時，袖口滑落一串骨鈴。宋三認出其中一枚刻著海棠姑娘的閨名，鈴舌竟是半截人的小指骨。
    回藥鋪途經城隍廟，香爐裏插著三支斷頭香。賣炊餅的王二躲在神龕後發抖："今早抬棺的杠子斷了，海棠姑娘的屍首......"他突然噤聲，驚恐地指著廟柱——那上麵赫然印著個血手印，五指間生著尖銳的狐爪。
    申時三刻，陳師父命宋三去送安神湯。推開西廂房門的一刹那，銅鏡寒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陳師父最珍視的《千金方》散落滿地，書頁間夾著張人皮裁成的藥方，墨跡混著血絲寫滿"狐尾七錢，人心作引"。
    "跪下！"
    陳師父的暴喝驚得藥盅墜地。他後頸衣領翻起，三顆紅痣竟變成潰爛的傷口，每個血洞裏都蠕動著粉嫩肉芽，狀如新生狐尾。
    "你既撞破，便該知曉。"師父突然捏碎藥盅，瓷片割破掌心滴血入硯，"陸家每代要獻祭九女煉人燭，今年輪到......"
    窗外驟起的狐嘯打斷話音。當他們衝出院門時，整條長街門戶都緊閉著，唯有陸宅方向亮著衝天紅光。十八個戴鬼麵的黑影抬著喜轎掠過屋簷，轎簾翻飛間露出半張潰爛的狐臉——那鳳冠下分明是海棠姑娘的麵皮。
    子夜打更聲傳來時，陳師父將宋三反鎖在地窖。宋三從通氣孔窺見院中升起九盞綠燈籠，每盞燈籠罩麵都映著失蹤少女的容顏。她們唱著《雨霖鈴》踏月而來，繡鞋過處綻開血色狐尾花。
    五更天雞鳴之前，地窖門縫塞進張染血的黃裱紙。借著晨光細看，竟是張寫著生辰八字的陰婚聘書，落款處按著枚帶狐毛的血指印——那生辰分明就是宋三的。
    喜歡張老三講故事請大家收藏：()張老三講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