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寅時，陸宅的方向傳來百狐哀嚎，震落了藥鋪簷角的六枚銅鈴。
    陳師父將浸過黑狗血的綢布纏在宋三頸間，枯掌壓著宋三後頸凸起的紅痣："待會兒無論看見什麽，你絕不可應聲。"他道袍下擺滲出腥黃液體，在地麵拖出蜿蜒的粘痕。
    子夜打更聲未落，整條長街突然泛起了綠霧。霧中飄來陣陣嗩呐聲響，吹的竟是《蘭陵王入陣曲》。宋三隔著門縫窺見鎮民們閉著眼睛在遊走，額間貼著帶狐毛的黃符，腳踝上係著浸了血的紅繩。
    "閉氣！"
    陳師父突然將宋三推向藥櫃。門板轟然炸裂，十八個紙人童子抬著白骨轎擠進了前堂。他們的腮幫子點著朱砂痣，眼眶裏嵌著活蛆，轎簾翻飛間露出半截雪白的狐狸尾巴。
    宋三被拽著混入夢遊的人群。後山的小徑兩側掛滿了人皮燈籠，每盞燈麵都映著失蹤少女的笑靨。海棠姑娘那盞燈忽明忽暗，燈穗竟是她被拔下的頭發。
    狐仙廟廢墟已經變成森羅殿。九具青銅棺槨圍成圈，棺蓋上各擺著鑲金頭骨。陸秀才高坐在人骨壘成的喜座，左臉爬滿了白毛，右臉皮膚正簌簌脫落。
    "吉時到——"
    尖利唱喏聲中，陳師父突然甩出墨鬥線將宋三捆在祭碑前。他撕開道袍露出潰爛的後背，三條新生的狐狸尾巴刺破了皮肉，尾尖各栓著枚帶血的銅錢。
    "好徒兒，且替為師擋這最後一劫。"他獠牙畢露地笑著，將紫金丹拍入自己天靈蓋，"陸家要的是純陰藥引，為師養你十六年，等的便是今日！"
    此時碑文突然滲出鮮血，宋三的生辰八字化作蠕動的蛆蟲。陸秀才仰頭發出狐嘯，九具棺槨應聲開啟。少女們身著血嫁衣飄然而出，捧著的紅綢托盤上擺滿了腐肉——那分明是她們各自缺失的髒器。
    最駭人的是小娥姑娘。她脖頸的縫合線已潰爛流膿，手中卻捧著個完好的心髒。當她把心髒安進空洞的胸腔時，三條狐尾自裙下鑽出，尾尖還勾著給我縫過衣裳的銀針。
    "一拜天地——"
    陸秀才的狐爪隔空抓來。宋三懷中的《青囊書》突然飛出，書頁間掉落的人皮迎風而漲，化作海棠姑娘的模樣。她裂至耳根的朱唇輕啟，竟吐出陳師父的聲音："好狐仙，你要的藥引在此。"
    紫金丹在陳師父體內發作。他七竅冒出青煙，皮膚下鼓起數十個遊走的肉包。當第一個肉包炸開時，鑽出的竟是長著人臉的狐崽！
    混亂中宋三掙斷墨鬥線，卻被骨鈴陣困在祭壇中央。九名狐女圍著人皮跳起祝舞，她們每轉一圈，宋三身上的綢布就多滲出一道血痕。陸秀才的狐爪穿透宋三胸膛時，祭碑突然迸發青光。
    "阿姊！"
    陸秀才突然發出少女般的尖叫。宋三趁勢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撿到的陸家玉佩上。玉佩中浮現出紅衣狐女的虛影，她懷中抱著個啼哭的嬰兒——那嬰孩後頸赫然有三顆紅痣。
    狐仙廟地底傳來陣陣轟鳴，三十年前的山火幻象重現人間。宋三看見師父年輕時將狐女推入火海，剜出她的孕肚煉丹；看見陸秀才的生母懸梁自盡，用血在梁上畫滿鎮魂符。
    "原來你才是......"陸秀才的狐首開始融化，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九具棺槨同時炸裂，從裏邊飛出無數帶血的銅錢，每枚錢孔都嵌著片少女指甲。
    宋三撿起燃燒的棺木擲向祭碑。碑文在火焰中扭曲成《青丘血契》，揭示最終真相：當年陳師父為求長生，將真正的狐仙胎種在宋三體內。陸家世代鎮壓的，其實是陳師父催生的魔物。
    五更雞鳴時，宋三在灰燼中找到半塊銅鏡。鏡中映出的他雙瞳赤金，耳後生出雪白絨毛。藥櫃第三格抽屜自行彈開，那盒染血的朱砂化作胭脂，盒底刻著生辰八字——竟是陳師父的命造。
    山腳下傳來了送嫁的嗩呐聲。晨霧中走來十八個戴鬼麵的轎夫，他們抬著的喜轎上纏滿浸血紅線。當宋三掀開轎簾時，裏麵端坐著鳳冠霞帔的陳師父，蓋頭下傳出狐崽吮指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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