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泥濘的墳坑邊，看著鐵鍬上黏著的暗紅色木屑，喉嚨裏泛起鐵鏽味。這是老吳家祖墳遷葬的第七天，黃曆上寫著"宜動土"的朱砂字跡在雨中洇成血淚。
    "王主任，這土不對勁啊。"開挖掘機的老周啐了口唾沫，鐵青色天光下，他腳下翻開的土層正滲出細密的血珠，"您聞聞這腥氣，倒像是挖著活物的腔子了。"
    村主任王德發蹲下身撚起一撮土，混著雨水的泥漿從他指縫間滴落，在青石板上濺出暗紅斑痕。我看著他後頸的觀音玉墜突然裂成兩半，墜進血泥裏時發出"滋"的灼燒聲。
    "小吳老師，你們家祖上......"王德發話沒說完，墳坑裏突然炸起淒厲的貓叫。一隻通體漆黑的野貓從棺木裂縫裏竄出，渾身炸毛弓背，琥珀色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我。
    我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供桌。三叔公早上擺的糯米酒突然沸騰起來，白瓷碗裏浮起密密麻麻的黑色絨毛。老周突然抄起鐵鍬猛砸棺蓋，木屑飛濺中，暗紅色的棺材終於露出全貌——那根本不是尋常棺木，整副棺材像是被人血浸透又陰幹，表麵布滿指甲抓撓的溝壑。
    "都讓開！"三叔公顫抖著舉起銅錢劍，劍尖剛碰到棺槨就迸出藍火。八個抬棺匠喊著號子起釘，生鏽的棺材釘拔出時帶出粘稠的黑水，順著棺身蜿蜒出符咒般的紋路。
    棺蓋掀開的刹那，腐臭味像隻無形的手攥住所有人咽喉。我看見太奶奶的壽衣下擺沾著新鮮泥土，陪葬的銀鐲在屍骨腕間泛著冷光。更詭異的是棺材底部，暗紅朱砂繪製的符咒像血管般微微蠕動，中央赫然印著個血色手印——那分明是孩童的手掌大小。
    "造孽啊......"三叔公突然跪倒在地，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族譜，"光緒二十三年七月初七，鎮煞封棺，這符是鎮屍的！"
    雨勢驟然轉急，豆大的雨點砸在棺材裏，朱砂符咒遇水化開，變成血水順著棺底裂縫滲入墳坑。我隱約聽見地底傳來指甲刮擦石板的聲響，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竟像是貼著我的脊梁骨在撓。
    "快封棺！"王德發突然尖叫著後退，他的皮鞋陷在血泥裏，扯掉鞋跟時帶出一截森白的指骨。抬棺匠們手忙腳亂地釘棺材，可新換的桃木釘怎麽也敲不進去，就像有無數雙手在棺內頂著。
    當夜守靈時，老周蜷縮在祠堂角落磨鐵釘。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臉上，我這才發現他額頭不知何時刻了個"逃"字，翻卷的皮肉裏嵌著木屑，傷口竟和棺材上的抓痕一模一樣。
    "它們要出來了......"老周突然咧嘴笑開，滿口牙齒簌簌掉落。他舉起鐵釘對準自己眼球時，供桌上的長明燈"噗"地滅了。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抓撓聲，這次是從停靈的三副棺材裏傳來的。
    我摸到手機照明，光束掃過太奶奶棺木時，一隻青灰色的小手正從縫隙裏伸出。銀鐲滑落屍骸腕骨砸在地上，內側刻著的七個名字在月光下泛著幽光——那都是光緒年間縣誌記載的失蹤孩童。
    祠堂外突然傳來嗩呐聲，曲調卻是湘西趕屍的攝魂鈴韻律。老周癲狂的笑聲戛然而止，我轉頭看見他保持著握釘的姿勢，天靈蓋上插著半塊碎玉，正是王德發早上掉落的那枚觀音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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