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三更米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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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刀刃口的經血在燈籠下泛著黑光。我反手劃破掌心,血珠甩在分裂的影子上,最左側那個陰童子輪廓發出幼貓燙傷般的尖叫。供桌下突然伸出三雙青紫的小手,攥住我腳踝的皮肉往陰影裏拖。
    "天地清明,血米為證!"我抓起香爐裏的陳米往地上一撒,米粒沾血的瞬間燃起幽藍火苗。陰影裏響起皮肉燒灼的滋滋聲,二十幾個紙人新娘齊刷刷轉頭,脖頸發出竹篾斷裂的脆響。
    這時祠堂門板突然炸裂。月光像被潑了墨,濃黑中浮著一頂紙轎,轎簾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正往下淌著黑水。我衝出祠堂時,正撞見陳家老爺跪在院中,雙手捧著自己被撕爛的臉皮,指縫裏漏出草紙內芯。
    "紮紙匠的廢宅..."他喉嚨裏卡著口粘痰,每個字都帶著紙頁翻動的窸窣聲,"在...在硯池底..."
    我拽起他往井邊拖。老爺的綢緞褲管突然裂開,露出兩條竹骨紮成的腿,關節處還粘著未燒完的紙錢。井水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分明是一個套著人皮的紙紮偶,眼眶裏塞著兩團胎盤。
    硯池邊的蘆葦全枯成了灰白色。我踹開鏽死的鐵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起滿樹烏鴉。廢宅屋簷下掛著九十九盞白燈籠,每一3盞都映著少奶奶的臉,被風吹得直晃,像是九十九顆懸空的頭顱。
    門檻上積著一層紙灰,踩上去卻發出碎骨般的咯吱響。我摸出荷包裏的犀角粉往眼皮上一抹,看見滿地紙人都長著少奶奶的五官,嘴唇開合著念同一句話:"丁卯年七月初七亥時生。"
    正堂供著一尊無麵神像,神龕前擺著一對紙馬。當我跨過門檻的刹那,紙馬眼眶突然裂開兩道血口,黏稠的黑血順著描金的鬃毛往下淌,在地磚上匯成一個"償"字。
    此時供桌突然炸開,木屑紛飛中飛出一個竹骨紮成的搖籃。繈褓裏裹著具發黑的嬰屍,臍帶連著神龕下的陶甕,甕口封著的黃符正冒出青煙。我掀開陶甕,裏麵泡著九顆心髒,每一顆都穿著一枚棺材釘。
    "一命抵一命..."紮紙匠的聲音從梁上傳來。抬頭看見橫梁上吊著二十幾個草人,每個草人肚子裏都塞著團亂發,發絲間纏著褪色的紅綢。
    陰風卷著紙錢灌進來,滿屋紙人突然開始抖動。最近的那個紙人咧開嘴,嘴角直接撕到耳根,竹篾編成的舌頭上粘著片帶血的指甲蓋。它伸出紙糊的手抓向我胸口,指尖離心髒還有半寸時,我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它天靈蓋上。
    紙人發出老婦般的尖叫,草紙身軀迅速泛黑碳化。但更多的紙人圍了上來,它們手拉著手形成了一個圈,將我困在中央。每個紙人肚皮上都浮現出一張嬰兒臉,用長著屍斑的小手撕開草紙肚腹。
    供桌上的犀角粉突然自燃,綠火中浮現出當年的場景。紮紙匠閨女被按在神龕前,陳少爺的玉扳指卡在她牙齒間。當染血的剪刀絞下胎盤時,屋頂紙馬的眼眶裏淌下兩行血淚。
    紙人圈越縮越緊。最前排的紙人突然張開雙臂,露出肋間竹骨——每根竹骨上都刻著生辰八字。我認出其中三個是祠堂裏見過的陰童子,還有六個日期分明對應陳家這二十年早夭的子嗣。
    "紅煞衝天,百鬼夜行。"紮紙匠的怨魂從神像後轉出來,半邊身子是白骨,半邊身子是未糊完的草紙。他手裏握著把竹刀,刀尖挑著一個還在跳動的胎盤,"還剩三個..."
    我抓起陶甕裏的心髒砸向紙人圈。裹著棺材釘的心髒落地瞬間,整座廢宅劇烈搖晃。紙人們發出此起彼伏的啼哭,肚皮上的嬰兒臉開始腐爛,露出底下竹篾編成的骷髏。
    這時紮紙匠的竹刀突然刺向我的心口。我側身躲過的瞬間,刀尖挑破了我腰間米袋,浸過黑狗血的糯米天女散花般灑向半空。接觸到糯米的紙人燃起綠火,火光中浮現出當年被活埋的孕婦們抓撓棺材板的場景。
    神龕後的暗門就在這時轟然洞開。陰風卷著腥臭味撲麵而來,九口紅棺呈八卦陣排列,棺蓋上壓著的不是鎮屍石,是九個裹著嫁衣的草人。最中央的棺材突然炸裂,血嫁衣裹著具白骨冉冉升起,空洞的眼窩裏鑽出兩條蜈蚣。
    "血債血償..."白骨的下頜骨一張一合,翡翠戒指在指骨上幽幽發亮。嫁衣下擺的九個紙人突然活了,手拉著手撲向我,每個紙人嘴裏都叼著截臍帶。
    我扯斷腕上最後三顆桃木珠,沾著經血往地上一按。桃木珠炸開的瞬間,廢宅地麵裂開無數細縫,二十年前被活埋的怨魂從地底伸出了手臂。最靠近我的那隻手缺了三根手指,指節上戴著陳老夫人當年的瑪瑙戒指。
    血嫁衣突然散成漫天的紙蝶。紙蝶翅膀刮過我的皮膚時,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我撕開衣襟露出胸前的朱砂符,以血為墨在虛空中畫起鎮魂咒。紙蝶群聚成少奶奶的臉,她張口咬向我的脖頸時,白骨指節突然掐住我後頸。
    紮紙匠的竹刀從背後刺入我肩胛骨。劇痛讓我清醒過來,反手抓住刀刃一擰,竹刀斷成兩截的瞬間,廢宅裏所有紙人齊聲尖叫。白骨指節突然鬆開,血嫁衣急速退向紅棺,像是被什麽東西召喚著。
    我趁機撲向神龕後的暗格。當年做法事時見過的青銅鈴就供在暗格裏,鈴身上刻著陳家族徽。抓起鈴鐺搖響的刹那,九口紅棺同時炸裂,棺中湧出大股的黑水,水裏沉浮著二十幾個青紫的死胎。
    紮紙匠的怨魂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的草紙身軀開始片片剝落,露出底下千瘡百孔的骸骨。血嫁衣突然裹住他的殘軀,翡翠戒指迸發出刺目的紅光。我搖著青銅鈴後退,每退一步,鈴鐺就重一分,最後竟重得像是墜著九個冤魂。
    廢宅房梁開始坍塌。我衝出大門的瞬間,整座建築在身後轟然倒塌。煙塵中升起件血嫁衣,衣擺的九個紙人拽著紮紙匠的殘魂,慢慢飄向後山亂葬崗。
    月光這時突然大亮。我低頭看見掌心出現了三道血紋,和當年米碗上裂開的一模一樣。腰間的米袋不知何時破了,漏出的糯米在身後排成一串小腳印,每個腳印裏都蜷縮著一個陰童子的輪廓。
    硯池水麵浮起層血沫。當我走近時,血沫突然聚成張人臉,正是那個被縫嘴的紮紙匠閨女。她眼角紋著的槐花突然綻放,花蕊裏擠出一個渾身沾滿胎脂的鬼嬰,衝我伸出臍帶繞成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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