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泉的血珠在銅鏡表麵擴散，像一滴墨落入清水。鏡麵瞬間變得血紅，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幅動態的畫麵——雪山冰洞深處，那尊三眼佛像正在融化，黑色液體順著冰棱滴落，每一滴都在冰麵上蝕刻出細小的符文。
    年長喇嘛推來的暗門後是條陡峭的下山密道。陳洪泉攥著發燙的銅鏡，右腿的傷口隨著奔跑不斷滲出鮮血。身後寺院鍾聲突然大作，不是正常的鳴鍾節奏，而是急促的、近乎警告的連續敲擊。
    山腳下停著輛沒熄火的摩托車。陳洪泉跨上車時，後視鏡裏映出桑耶寺金頂上的異常景象：上百隻烏鴉正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三眼圖案。他擰緊油門衝上公路，銅鏡在懷中持續震動，鏡中的畫麵已切換到省城醫院——那顆被黑紋侵蝕的心髒正在停屍櫃有規律地跳動，每次收縮都擠出幾滴瀝青般的液體。
    省立醫院太平間管理員老吳值夜班時總愛喝兩口。今晚他剛打開二鍋頭，冷藏櫃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誰？"老吳舉著手電筒走向聲源，櫃門上的銘牌寫著"張紅梅，女，42歲，心肌梗死"。他猶豫著拉開抽屜，屍體袋紋絲未動，但裏麵傳出清晰的"撲通"聲，像是......
    屍袋拉鏈突然自己滑開。老吳的手電筒照到了一顆裸露的心髒，它懸浮在屍體胸腔上方，表麵血管像樹根般凸起，每根血管裏都流淌著黑色物質。更恐怖的是，心髒正中央裂開一道縫隙，裏麵是顆轉動的眼球！
    老吳的慘叫聲引來了保安。當他們撞開太平間大門時，隻看到地上一灘冒著熱氣的嘔吐物，冷藏櫃全部大開，每具屍體的胸口都被剖開，心髒不翼而飛。
    監控錄像顯示，老吳是自己用雙手挖出了心髒，然後捧著它走向了通風管道。
    陳洪泉趕到醫院時已是深夜。門診大廳空無一人，導診台的電腦屏幕閃爍著雪花點。他避開值班護士，沿著消防通道下到地下二層。
    太平間門縫滲出暗紅色的光。陳洪泉剛推開鐵門，就被濃烈的腐臭味嗆得後退兩步——所有屍櫃都被拉開，十幾具無心髒的屍體直挺挺地立在中央，它們的指尖滴著黑水，組成了一個環繞地麵的詭異陣法。
    陣法中心跪著老吳，他雙手捧著自己那顆跳動的心髒，頭顱以不可能的角度後仰著，嘴角撕裂到耳根："陳洪泉......屍陀林主等你很久了......"
    銅鏡突然從陳洪泉懷中飛出，懸停在陣法上方。鏡麵射出的血光將地麵黑線灼燒得滋滋作響。那些站立屍體同時抽搐起來，從胸腔空洞裏噴出黑色絮狀物，在空中凝聚成三隻巨大的眼睛。
    老吳的心髒爆裂開來，黑血濺到陳洪泉臉上，火辣辣的疼。他抹了把臉，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血竟然變成了黑色！銅鏡"咣當"落地，鏡麵浮現出新的畫麵：文化館地下二層，銀製麵具正在保險櫃裏滲出黑霧，而櫃門外，站著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屍體們突然集體倒地。陳洪泉撿起銅鏡衝出太平間，身後傳來液體沸騰的聲音。電梯按鈕全部失靈，他隻能跑向緊急通道。剛推開樓梯間的門，就看見下方轉角處站著個穿白大褂的身影——是太平間管理員老吳，他胸口的血洞還在汩汩冒血，手裏卻提著把明晃晃的手術刀。
    "你的心髒......"老吳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屍陀林主要你的心髒......"
    陳洪泉轉身往上跑，老吳的腳步聲如影隨形。到三樓拐角時，一扇病房門突然打開，伸出的手將他拽了進去。
    "別出聲！"捂住他嘴的是個戴口罩的護士，她迅速鎖上門，從兜裏掏出個銅鈴，"搖這個，它們聽不見。"
    銅鈴的聲響在狹小的處置室裏形成奇特的共鳴。老吳的腳步聲在門外徘徊片刻，漸漸遠去。護士摘下口罩，陳洪泉震驚地認出這是周雯的同事林護士，曾參與過搶救格桑喇嘛。
    "周雯還活著。"林護士遞給他一張ct片，"但她現在的狀態......你看。"
    ct顯示周雯顱內有團不規則的陰影，形狀酷似三眼烏鴉。林護士壓低聲音："三天前她在停屍房醒來後就這樣了，一直念叨著"銀麵具"和"冰洞"。"
    處置室的門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門板中央凸出五個指印。林護士臉色煞白："它們找到我們了！"
    陳洪泉抓起醫用酒精砸向窗戶，玻璃碎裂的聲響中，銅鏡再次發燙。鏡麵顯示文化館正門站著七個穿藏袍的人影，他們抬著一口黑棺材，棺材縫裏滲出粘稠的黑液。
    "幫我照顧周雯。"陳洪泉把銅鈴塞回給護士，從窗口翻出前最後看了一眼ct片——那團陰影的第三隻眼，正在緩緩睜開。
    文化館後巷的垃圾桶旁，陳洪泉用繃帶纏住手掌傷口。整棟建築漆黑一片，隻有地下室的通風口泛著詭異的綠光。他從檢修井爬進通風管道，銅鏡在胸前劇烈震動，鏡麵不斷閃現銀麵具被戴上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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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二層的走廊牆壁滲出黑色黏液。陳洪泉躡手躡腳地靠近保險櫃室，門縫下流淌著粘稠的黑水。他剛握住門把手，就聽見裏麵傳出自己的聲音："......還差最後一步......"
    透過鑰匙孔，他看到駭人一幕：銀麵具懸浮在空中，下方站著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更可怕的是，保險櫃室的地麵已經變成了透明狀態，下麵是無底深淵，無數幹屍正在向上攀爬。
    "我知道你在外麵。"假陳洪泉突然轉向門口，嘴角咧到耳根，"進來吧，我們本就是一體的。"
    陳洪泉後退兩步，銅鏡突然射出一道血光，擊穿了門板。假貨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銀麵具"當啷"落地。他趁機衝進去撿起麵具，觸手的瞬間，無數畫麵湧入腦海：
    ——公元8世紀，蓮花生大士將屍陀林主封印在銅鏡中；
    ——1988年，地質隊打碎了鏡框，釋放出一部分邪靈；
    ——馬爺胸口的倒立佛像，其實是封印的鑰匙孔......
    假陳洪泉撲來時，陳洪泉本能地將銀麵具扣在臉上。世界瞬間變成黑白色，他看到假貨體內盤踞著無數黑蟲，而地下深淵裏，三眼巨人的半截身子已經探出虛空。
    "你終於明白了。"假貨的聲音突然變成老刀的語調，"銀麵具能看破虛實，銅鏡能封印邪靈，而你的血......"他指向陳洪泉流血的右手，"是啟動最後儀式的鑰匙。"
    陳洪泉摘下麵具，發現假貨的影像變得模糊不清。他趁機衝向保險櫃，裏麵果然還有一麵小銅鏡——正是蓮花生大士封印的仿製品。
    當兩鏡相對時，整個地下室開始震動。假陳洪泉發出淒厲的嚎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深淵中的三眼巨人瘋狂掙紮，但無數金光從鏡中射出，形成鎖鏈纏繞住它。
    "現在！"腦海中響起格桑喇嘛的聲音，"用你的血畫封印！"
    陳洪泉咬破手指，在鏡麵畫下卍字符。鮮血滲入鏡中的瞬間，他看到了無燈村的古井、雪山的冰洞、醫院的停屍房三個場景同時爆發出金光。深淵轟然閉合，三眼巨人的咆哮震碎了所有玻璃。
    當一切歸於平靜時，陳洪泉發現自己跪在保險櫃前，銀麵具碎成兩半，而銅鏡表麵多了道血痕。鏡中最後浮現的畫麵是雪山冰洞，那尊三眼佛像已經徹底融化，露出裏麵被冰封的......格桑喇嘛的真身。
    文化館外傳來警笛聲。陳洪泉踉蹌著從通風管道爬出，東方已現魚肚白。他摸向懷中，銅鏡不知何時已經消失，隻在口袋中找到一片帶血的鏡框碎片，上麵刻著兩個小字：
    "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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