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竊神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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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的碎片在混沌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在冰冷粘稠的泥沼中掙紮。每一次微弱的蘇醒都伴隨著骨骼被強行扭曲重塑的劇痛,以及靈魂仿佛被生生撕裂又勉強粘合的恐慌感。
    艾薇拉與緋珀——如今這個由她們二人強製融合而成的怪誕共生體——在一個彌漫著刺鼻消毒水與金屬鏽蝕氣息的冰冷房間裏,找回了些許知覺。
    “它”,或者說她們,被牢牢固定在一個巨大的圓形金屬平台上。
    四條畸形扭曲的腿無力地垂落,支撐著一個臃腫怪誕、仿佛噩夢造物般的身軀。
    透明的胸腔內,兩顆心髒——一顆屬於艾薇拉,一顆屬於緋珀——正以沉悶而絕望、毫無同步性可言的節奏搏動著,如同兩麵瀕臨破碎的戰鼓,每一次跳動都向共享的意識傳遞著混亂與痛苦的信號。
    艾薇拉的頭顱與緋珀的頭顱並存於軀幹之上,形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對稱。
    艾薇拉銀發淩亂披散,左眼的赤月窺心瞳閃爍著殘存的、冰冷如寒冬深潭的紅寶石光澤,右眼——那隻被謊言之種侵蝕的眼睛——緊緊閉合,幹涸凝固的血淚在蒼白得毫無生氣的臉頰上劃出可怖的痕跡。
    另一側,緋珀的暗紅色短發被不明的粘液打濕,緊貼著頭皮,那張曾經靈動狡黠的臉龐上,還殘留著融合瞬間極致的驚恐與難以言喻的扭曲,
    但此刻,她的雙眼深處卻暗藏著一絲令人不安的冷靜與深沉算計,那雙在第二場異變出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骨爪微微抽動著,仿佛在無聲地宣示著對這具新軀體的控製欲。
    “這…就是…我們現在的…樣子?” 艾薇拉的聲音幹澀、破碎,仿佛生鏽的零件在摩擦,從她那半邊軀體對應的喉嚨艱難地擠出,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與生理性的排斥。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緋珀的存在,不僅僅是物理上的粗暴連接,更像兩個原本獨立的靈魂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塞進了同一個狹窄逼仄的容器。
    思想、感知、痛楚,在一定程度上被迫共享,卻又涇渭分明,充滿了尖銳的排斥與無法消弭的隔閡感,如同水火不容,卻被強行捆綁在一起。
    “安靜…我在…熟悉它…” 緋珀的聲音從另一側陰冷地傳來,帶著刻意壓抑的喘息,以及一絲幾乎難以察覺、卻讓艾薇拉背脊發涼的興奮。
    她的骨爪幅度更大地抽動起來,像是在耐心地測試、掌握著這個嶄新而怪異的“傀儡”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
    艾薇拉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惡寒。
    熟悉?緋珀的反應完全不像她,沒有沉浸在對自身形態異化的絕望與恐懼中,反而像一個冷酷的工匠在評估一件新獲得的、擁有無限潛力的工具。
    這種截然不同的反應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不安,仿佛預示著某種更加恐怖的未來。
    她們之間短暫而充滿張力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
    身下的金屬平台開始無聲地移動,將她們運往一個更加宏大、更加陰森、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空間。
    這裏像是一個被遺忘的古老圓形劇場,四周是高聳入雲、模糊不清的看台,上麵影影綽綽地坐滿了難以計數的、如同幽靈般的影子——或許,正如緋珀之前猜測的那樣,這些就是隱藏在暗處,以她們的痛苦和掙紮為樂的“觀眾”。
    劇場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到令人心生渺小的圓形棋盤,構成棋盤的並非冰冷的石材或木料,而是由無數扭曲、哀嚎、散發著濃烈怨念的虛影拚接而成。
    那些虛影形態各異,麵目模糊,散發著絕望和不甘的氣息,正是規則中所述的,曆屆競賽中失敗者的殘留意識。
    它們的存在本身,就讓這片空間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負能量。
    棋盤的對麵,一個高大、威嚴、卻又形態不定的身影緩緩凝聚、浮現。它仿佛由流動的深邃暗影和破碎黯淡的星光構成。
    沒有固定的五官和輪廓,無數張模糊的麵孔在它的“體表”若隱若現,如同水麵的倒影般不斷生滅、變換,卻又在瞬間消散無蹤。
    這正是規則中提及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最終對手——“蝕月館主”,傳聞中是曆代永恒王冠獲得者扭曲意誌的融合體。
    僅僅是它的存在,其散發出的威壓就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湧來,讓融合後的艾薇拉緋珀感到胸腔內那兩顆脆弱的心髒都仿佛要被無形的大手攥緊、捏碎。
    “歡迎…來到終焉的舞台…” 蝕月館主的聲音並非來自一個固定的發聲源,而是由成百上千個或蒼老、或年輕、或男、或女的聲音詭異地重疊而成,空洞、威嚴,卻又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戲謔與居高臨下的漠然,“第三場,‘竊神棋局’。
    規則…爾等已知。現在,從這些迷途的羔羊中,選擇你們起始的棋子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棋盤上那些作為棋子的微型虛影立時騷動起來。
    它們伸出虛幻而扭曲的手臂,朝著艾薇拉緋珀的方向發出無聲卻充滿渴望的呐喊,仿佛在爭搶著被選中的“榮幸”,又像是在極度恐懼著即將被操縱、被掠奪、被獻祭的未知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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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薇拉的意識強行凝聚,對抗著身體融合帶來的混亂與痛楚。
    她清楚地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贏得這場詭異而殘酷的棋局,或許就能憑借那傳說中的永恒王冠的力量。
    擺脫這個如同詛咒化身的融合身體,甚至…實現她心中那些更深沉、更迫切的願望——救贖被汙蔑的母親,揭露父王虛偽的麵具,為王國找回失落的光明。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這個融合後的身體笨拙、怪異,行動遲緩,更糟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緋珀那冰冷的意誌也在同時爭奪著對這具軀體的控製權,如同兩條毒蛇在同一個巢穴中互相纏鬥。
    “選那個…對,就是那個周身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影子。” 緋珀的聲音在她們共享的意識空間中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的命令口吻。
    艾薇拉的赤月窺心瞳立刻投向那個目標。
    在紅寶石般的光芒映照下,她清晰地“看”到,那虛影的核心燃燒著毀滅性的、充滿了暴虐與瘋狂執念的黑色火焰,其精神汙染的強度遠超其他虛影。
    “不行!”艾薇拉立刻在意識中反對,“它的執念過於狂暴和黑暗,‘掠奪’它帶來的精神反噬風險太大了!我們初期應該求穩!”
    “風險越高,回報才越大!我們現在這副鬼樣子,除了力量,還有什麽值得追求?!” 緋珀尖銳地反駁道,她的意誌如同冰冷的鋼針,不斷刺向艾薇拉的抵抗,“不拚盡全力,難道你想永遠被困在這個惡心的殼子裏嗎?!”
    最終,如同兩股力量在拔河,融合的身體在原地僵硬地、不協調地顫抖了片刻,最終還是遲緩地移動,選擇了那個燃燒著不祥黑火的虛影作為起始棋子之一。
    緊接著,艾薇拉趁著緋珀意誌稍有鬆懈的瞬間,強行爭奪到一絲控製權,選擇了另一個看起來相對溫和、周身散發著濃鬱悲傷氣息、仿佛由水元素構成的虛影。
    “棋局…開始。” 蝕月館主用那無數聲音重疊的語調,漠然宣布。
    第一回合,輪到艾薇拉緋珀行動。
    “‘獻祭’那個水元素的!” 艾薇拉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她不想在棋局初期就冒險承擔掠奪強力黑暗虛影可能帶來的、無法預估的精神汙染。先通過“獻祭”削弱館主的力量,穩紮穩打,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懦夫的行為!” 緋珀的意識如同尖嘯般激烈反對,
    “我們需要它的記憶!說不定裏麵就隱藏著關於館主弱點的重要信息!你難道想錯過嗎?!”
    兩股截然不同的意誌再次在融合的身體內部展開了激烈的衝突,導致軀體微微顫抖,動作也顯得異常遲緩和猶豫。
    最終,或許是因為艾薇拉的意識與這具身體的“原生”聯係更為深厚,她的意誌稍稍占據了上風。
    “她們”艱難地執行了“獻祭”指令,將那個散發著悲傷氣息的水元素虛影獻祭掉。
    虛影在接觸到棋盤結界的瞬間,發出一聲悠長而悲哀的歎息,隨即化作點點晶瑩的藍色光塵,悄然融入了棋盤邊緣那層無形的能量壁壘。
    艾薇拉能敏銳地感覺到,棋盤對麵,蝕月館主那龐大而模糊的身影似乎因此而微不可查地黯淡了一絲,
    但與此同時,一種莫名的、難以言喻的失落感也悄然攫住了她的心,仿佛未來實現願望的可能性,被無情地削去了一個微小的角落。
    輪到蝕月館主行動了。
    它的動作流暢、詭異,充滿了某種非人的優雅。它伸出一隻由純粹暗影構成的觸手,操控著一個同樣散發著濃鬱黑暗氣息的虛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掠奪”,目標直指艾薇拉緋珀棋盤上的一個邊緣棋子——那是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周身散發著某種工匠氣息的虛影。
    掠奪完成的瞬間,館主的身影似乎比之前凝實了微不足道的一分,那無數張不斷變幻的麵孔中,有一張帶著複雜齒輪圖案的麵孔變得清晰了片刻,嘴角勾起一個充滿了冰冷算計的笑容。
    “它在吸收那些失敗者的技能和知識…” 艾薇拉心中一凜,館主的強大遠超想象。
    “看到了嗎?!它在不斷變強!我們也必須‘掠奪’!否則隻會被它慢慢蠶食殆盡!” 緋珀的意誌如同鞭撻般,再次衝擊著艾薇拉的決心。
    第二回合。
    “‘掠奪’那個黑火印記的!”這一次,緋珀的意誌比之前更加堅決、更加蠻橫,甚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強製性。
    艾薇拉感到自己的抵抗正在變得越來越無力,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冰冷的絲線正在悄然束縛著她的思維,幹擾著她的判斷。
    極不情願地,在緋珀意誌的主導下,“她們”最終選擇了“掠奪”那個燃燒著不祥黑火的虛影。
    當掠奪指令下達並生效的刹那,那黑火虛影猛地化作一道狂暴的黑色流光,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般,惡狠狠地撲向了艾薇拉緋珀的共享意識海。
    一股灼熱、狂暴、充滿了毀滅與瘋狂意誌的記憶洪流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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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將一生都奉獻給追求極致破壞力的黑暗狂戰士的全部記憶——充滿了血腥的戰鬥、無情的殺戮、背叛與被背叛的痛苦,以及最終被自身無法控製的黑暗力量反噬、在瘋狂中毀滅一切、包括自己的戰友和親人的無盡痛苦與不甘!
    “啊——!” 艾薇拉和緋珀控製不住地同時發出淒厲痛苦的嘶鳴。融合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痙攣,皮膚表麵甚至浮現出被烈焰灼燒般的赤黑色詭異紋路。
    艾薇拉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要被那股外來的、純粹的瘋狂意誌徹底撕裂、焚毀,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充斥著無休止的破壞欲和殺戮衝動。
    她甚至“親眼”看到了那個黑暗狂戰士臨死前,雙眼噴射著毀滅性的黑色火焰,將試圖阻止他的戰友們一個個化為焦炭的恐怖景象。
    “控製住它!感受它!這就是力量!” 緋珀的聲音在劇痛中響起,卻帶著一種異樣的、近乎病態的亢奮。
    艾薇拉驚恐地發現,緋珀似乎在主動地、貪婪地吸收那些狂暴能量中純粹的力量部分,而將絕大部分難以承受的痛苦、瘋狂的執念和毀滅性的精神汙染,如同傾倒垃圾一般,巧妙地推給了自己這邊!
    “可惡啊!”
    艾薇拉咬碎了牙齦,口腔中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
    左眼的赤月窺心瞳紅光爆發到極致,如同燃燒的血色寶石,強行壓製、解析著那股幾乎要將她吞噬的外來瘋狂意誌。
    她感到左眼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下滾燙的血淚。但與此同時,她也無法否認,一股全新的、充滿了破壞性的力量確實融入了她們的身體——一種對黑暗火焰的奇異親和力,一種潛藏在骨髓深處的、隨時可能爆發的毀滅衝動。
    棋盤上,那個被她們掠奪的黑火虛影變得更加凝實、更加凶戾,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桀桀桀…不錯的祭品…夠味…” 蝕月館主那重疊的聲音中似乎帶上了一絲滿意的評價。
    它再次行動,但這一次,它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獻祭”。
    一個周身環繞著怨毒氣息、形態如同枯槁巫師的虛影被它投入結界,化作一縷縷黑煙消散。
    館主的力量似乎因此而恢複了一些,而被獻祭掉己方棋子的艾薇拉緋珀這邊,則感覺棋盤的整體力量又被削弱了一分。
    館主的策略顯然更加狡猾和難以預測。
    棋局就在這種艾薇拉與緋珀之間不斷的爭吵、妥協、暗中對抗甚至互相算計的詭異氛圍中,艱難地進行著。
    每一次“掠奪”都像是一場在精神鋼絲上進行的、隨時可能墜入深淵的豪賭。
    她們陸續獲得了一些零碎卻可能有用的技能和記憶片段——
    比如一個頂尖刺客近乎本能的潛行技巧、一個古代學者對某種失落文字的零星解讀能力、
    一個宮廷舞者詭異莫測、能迷惑人心的步法——但每一次獲得,都必須同時承受那些可悲靈魂殘留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痛苦、恐懼、偏執和絕望。
    艾薇拉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混亂、越來越沉重,仿佛變成了一個堆滿了他人垃圾情緒和破碎記憶的肮髒房間,各種不屬於她的負麵情感和混亂記憶在其中橫衝直撞,讓她難以保持清醒和理智。
    而緋珀,卻似乎在這種混亂和掠奪中樂在其中。
    她總是極力主張選擇“掠奪”,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就異常危險、充滿了負麵能量的強大虛影。
    艾薇拉不止一次地敏銳感覺到,每當掠奪成功後,緋珀都會巧妙地運用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
    將絕大部分難以承受的精神衝擊和負麵影響如同潮水般“傾瀉”到自己這邊,而她自己則像個貪婪的海綿,悄無聲息地吸收著那些技能的碎片和純粹的力量精華。
    那根從融合開始就存在的、連接著她們意識的無形之線,感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冰冷,也越來越緊,如同毒蛇般纏繞著艾薇拉的靈魂。
    不對,這不應該是我。似乎有什麽在左右著我。
    “你的能力…根本不隻是操控傀儡,對不對?應該什麽都能操控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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