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馳和烏銜秋在第二天的午後被關進了普耶爾地下拍賣行的牢房。
    這是個狹窄擁擠的房間，四壁光滑，沒有窗，隻有一張小床。
    “嘭！”
    鐵柵欄門被哢嚓一聲上了鎖。
    宋春馳擠在門邊，從柵欄門縫隙裏看著那兩個劫匪走遠，不由哼了兩句鐵窗淚。
    鎖門的鐵鏈有成人脛骨粗細，一環扣一環，外麵還掛著大鎖頭，他扯了扯，鎖頭鐵鏈和門相撞，一陣丁零當啷。
    他回頭，烏銜秋已經坐在了那小床上。這人姿態端莊挺拔，個高肩寬，即便是坐著，也讓宋春馳覺得這房間窄小得很。
    看烏銜秋捏著眉心，一副頭痛的樣子，估計是傷沒好，又趕了一天路，沒休息好所以犯頭疼。
    他走過去坐在了烏銜秋旁邊，雙腿往外一伸，身背往後靠，壓著手肘橫臥在床上，伸展著身體。
    那些劫匪可能是怕他們吃太飽有力氣跑了，就給了兩個硬邦邦的麵包，跟法棍有得一拚，嚼著都費勁，水也不多給，跟吃麵糠似的。
    宋春馳覺得自己還好，不挑食，就著水吃麵包也能吃出甜味兒。但當時看烏銜秋臉色，就知道他是味同嚼蠟，本身胃口就小，那麵包吃了一口意思意思，剩下全給了自己。
    即便如此，兩天一夜就這一頓，能撈著什麽飽腹感，這會兒正餓得慌，躺在床上，沒精打采地晃了晃膝蓋，“被關在這人都見不著，更別說調查哈德姆了。”
    “嗯。”烏銜秋聽著，半天才道：“他們再來開門，估計就是拍賣會了。”
    宋春馳抬眼看著空蕩低矮的天花板，這房間連盞燈都沒有，“進來時我聽到哈德姆和來接應他的人說悄悄話，說席恩公爵也是今天剛到。哈德姆說正巧有貨。”
    他說著哼笑一下，“也不知道貨是指那些香料，還是說咱們。”
    宋春馳耳力似乎很出眾，烏銜秋撚了撚散到胸前的長發，“今天才到，看來不會是今晚。”
    宋春馳眯著眼點頭，既然是公爵，少不了接風洗塵，設宴款待，飲酒作樂，有心思看拍賣會也得等到明天了。
    啊，宴席，燒鵝、火腿、牛排還有飯後甜點... ...
    宋春馳想著，仿佛那些東西就在眼前轉啊轉，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了出來。
    卻聽烏銜秋道：“我不想在這被關著。”
    換誰都不會願意好嗎！宋春馳立馬睜眼，從床上一躍而起，“要出去嗎？”
    兩步到了牢門前，又開始拽那鐵鏈，然後委屈地回頭，“沒力氣。”
    烏銜秋提議道：“可試試秋殺，摧金斷玉，削鐵如泥，不過——”
    出鞘聲顫開，室內劃過一道劍光，銀白長劍削了鐵鏈，割了門框，斫進了厚厚的牆壁裏。
    “——得晚點再行動。”
    “啊？”掛在門上的鐵鏈被外麵鎖頭墜著，應聲落地，宋春馳回頭，訕笑：“可我已經砍完了誒。”
    烏銜秋閉了閉眼，他看見了。
    宋春馳手輕輕一提，把秋殺從牆裏拔出來，長劍與牆磚摩擦，發出輕微的劍吟。
    他檢查一下，劍身僅有“春生秋殺”四個字刻痕，其餘光亮如新，劍刃更是一點鈍口都沒有，不禁感歎，“真是一把寶劍。”
    “集天下鑄匠之力，十年才得一把，自然... ...”烏銜秋話語一頓，皺眉搖了搖頭。
    宋春馳兀自把話接了過去，“自然非同凡響。”
    他把劍收起來，推開了牢門，“外麵沒人。這屋子太小了，你不覺得憋屈嗎？反正門也開了，不如出來逛逛。”
    說著自己出了門，站在走廊裏前後觀察，又側耳聽了聽，確定沒別的人了，才順著來時路往外走去。
    烏銜秋收起疑慮，也動身出門，走過轉角，正看到宋春馳的背影轉進了一扇小門，他走過去左右看，選擇了另一邊的樓梯。
    要搜集線索自然是分頭行動更有效率。
    ... ...
    這拍賣行奇怪，不留人看守，其它牢房裏也空無一人，之前聽紅胡子以及胖子老板說的，還以為有不少被抓來這裏的“貨物”呢。
    宋春馳想從獄友嘴裏打探消息的打算落空，看到分叉口一邊有個小門，腳下一拐就鑽了進去。
    小門後麵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點著油燈，快步走到盡頭，卻發現麵前掛著一個大鐵籠。
    順著吊著鐵籠的鐵鏈往上看，越高就越黑，看不清上麵的情形。
    走廊後麵就是牢房... ...
    宋春馳想了想，要是他們真的老實等到明天晚上，說不定就會被人帶到這裏，關進鐵籠，然後被吊上去，像猴子一樣供人觀賞。
    上麵恐怕就是拍賣會舉行的會場，不知道現在有人沒人。
    又左右看了看，這是個小圓廳，周圍空蕩蕩的，隻有麵前這籠子。
    籠子開著，他鑽進去，自己關上籠子的門，從籠子的細洞鐵網看向外麵。
    黑暗無光、空蕩、狹窄、壓抑。可就算到了上麵一片光明的地方，對於被關在裏麵的“貨物”來說，也是絕望的、不自由的、屈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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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現在這裏沒有“貨物”，那明天他們拍賣什麽呢？既然是地下拍賣行，估計也是需要偷偷摸摸才能到手的東西居多，比如法律明麵上禁止的、珍稀的、被予以保護的、來路不正的... ...
    這些是暫時沒辦法得知了。如果真要呆到明晚，得先看看路線。
    這籠子要上去肯定有機關，找找看在哪。
    ... ...
    一直上了三四層樓梯，才看到一個出口，出口外麵是一個寬闊的禮堂式大廳，旁邊有個舞台，拉著暗紅的幕布。
    舞台對麵是一共三層的觀眾席，底下一層麵積最大，有一排排的觀眾席，目測有五六百個位置。第二層便不是排座式了，而是一對對的高背座椅和方桌，位置較第一層少了三分之二。第三層是有玻璃窗子的隔間，隻有十幾間，應該是拍賣行給地位尊崇的貴客留的位置。
    比如宋春馳提到的那個席恩公爵，他要是來拍賣會，就會坐在第三層的隔間裏。
    看過大廳，又回頭看後台，這裏本該沒人，後台卻有個房間亮著燈。
    烏銜秋悄步過去，往開著的門裏看一眼，並無人影在裏麵，於是幹脆進去查看，隻見放著燈的桌子上擺了幾張紙，最上麵一張是個紙卡，最開頭是一句：
    【各位女士、先生們晚上好... ...】
    是張主持稿，烏銜秋放過一邊，又看底下紙張。
    第一張是拍賣品清單，以香料和珠寶居多，有被特別勾畫出來的，如【中等魔狼肉】、【下等嗜血草活體）】等等。第二張也是清單，上麵所列比第一張豐富多了，不過很多都被劃掉了。
    比如【低級惡魔使犬、4）】、【低級惡魔使蜘蛛、3）】，又比如【阿詩麗少女、16）】、【胡傑少年、15）】... ...
    那些牢房裏關過惡魔使，也關過人類，現在卻空空如也。
    除了被劃掉的名單，餘下物品完全相同，排除是上一次拍賣會清單的可能... ...
    難道是因為某些意外，導致牢房裏的拍賣品不見了，所以不得不臨時更換清單，拍賣會的主持人也不得不修改主持稿... ...
    放在這裏，肯定不會離開太久，不能在這裏呆著了。
    把那幾張紙收進懷裏，烏銜秋轉身出門。
    從大廳一側推門進來一個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就兩個人也要加在拍賣內容中？唉，又得改了... ...喂！前麵的女人！站住！”
    聽到推門聲時，烏銜秋就知道不妙。再聽那聲怒喝，他眉一挑，索性拿出變形指環，隨手往食指上一套。
    性別不同，身材的變化格外明顯，本來合身的衣袍瞬間垂到了地板上，他“嘖”一聲，隻能雙手提起衣擺，快步往後台另一頭跑。
    看到那長發女人身高突然縮水了一大截，燕尾服愣了下，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但發現她跑了，便顧不上奇怪，連忙大喊。
    “來人！！小偷，有小偷！快來把那女賊抓住！”
    剛跑到後台末尾，樓梯口位置跑出來一個男人，穿著白色襯衫套著馬甲，應該是拍賣會的侍者。
    那侍者看見他，拔腿朝他衝過來。烏銜秋前後一看，都有追兵，隻能轉身往舞台方向跑。
    那些聞聲趕來的侍者追在他後麵，木地板的舞台被淩亂腳步踩過，發出咚咚聲響。
    女人的腳較他嬌小得多，驟然間大了許多碼的鞋子穿著不好跑動，差點被訓練有素的侍者們追上。
    到了舞台前，隨手一撩幕布，趁著幕布遮擋拖時間，他利落地躍下舞台，順著觀眾席的過道跑上去。
    本來想從觀眾席那邊的門出去，卻發現那兩道門同時被打開，幾個穿著蕾絲邊黑白裙子的女仆從門裏出來。
    出口被堵住了。
    烏銜秋瞬間改道，從觀眾席中間過道跑到側麵，剛從側門出去，有幾個穿著黑色保安服的保安從地下樓梯上來。
    “又是你！快過來，昨晚那個女人在這裏！！”
    前後無路，隻得再度轉頭，往右側上二樓觀眾席的樓梯去。
    上樓梯同時思考剛剛聽到的話，那些保安好像認得自己現在這副模樣... ...
    想到某個可能，烏銜秋瞬間皺眉。
    “01。”他低聲喚。
    電子音在他腦海響起。
    “滴——首席專屬客服：honor001為您服務。首席先生，歡迎使用首席權限，請下達指令。”
    “查詢當前行程基本信息。”
    “當前行程：驅魔。規格為：五星級、多陣營行程。
    “當前同行人數：1418人。當前不同陣營數：89
    “當前已死亡人數：4
    “當前已失敗陣營：1
    “當前正在直播：11
    “當前行程總熱度：1200+，超過同時間段正在進行的99.9％行程。”
    “基本信息播報完畢。首席先生，請指示。”
    侍者、保安們正鍥而不舍地追來，不停呼喝讓夥伴聚集過來包圍，烏銜秋進了第三層的一個隔間，關上門，然後從隔間的外窗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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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踩著窗戶外沿，好在司紫的身高雖比他矮，但也夠得到頂簷，正想用力上屋頂，卻發現左手使不上力。
    “... ...”
    忘記手上的傷了。
    隻能改變路線，橫向移動，在樓下路人的驚呼中，他快速地橫移了兩個窗子，一肘擊碎了緊封的玻璃窗，靈活地鑽了進去。
    還是拍賣會的隔間，他打開門出來，兩側正跑來五六個侍者，現在被抓可就麻煩了。
    烏銜秋幾步衝到圍欄邊，右手一撐，直接翻過圍欄跳到二樓的一個方桌上。
    保安從側門的地下樓梯上來，不知人數多少，再走側門有被堵的風險。
    於是當機立斷，故技重施下了一樓。
    就是這時，他聽到了舞台那邊傳來的“卡拉卡拉”機械轉動聲。
    剛剛經過舞台，聽聲音明顯有一處是中空的... ...
    他從側麵小階梯跑上舞台，穿過幕布，舞台正中間空出一個大洞，一根鐵鏈吊在舞台下方。
    “嗡... ...”
    不知是誰開了燈，舞台正上方投下一道銀色追光，直接投到洞口底下的鐵籠上，鐵籠外走近一個人。
    看見那人的瞬間，烏銜秋直接跳下洞口，用衣袖裹著手抓住鐵鏈，雙腿一纏，便飛快往下滑去。
    ... ...
    宋春馳摸黑在小圓廳裏找了半天，才找到幾個可以打開的機關閘門，因為不知道哪個是升上去的，索性一並都拉上，便聽到廳裏“卡拉卡拉”響起聲音，頂上漆黑的地方向兩側打開了一個口子，緊接著一道透亮的燈光打了下來。
    他走過去想抬頭觀察，卻看到上麵一個人影順著鐵鏈飛了下來。
    看著那紅白翻飛的衣袂和烏黑的長發，宋春馳隻覺得分外熟悉，但再看那人臉，就是一愣。
    這張臉美豔動人，他也是認得的。
    分明是紫妖姬的老大司紫，可她怎麽穿得和烏銜秋一模一樣？
    正發愣，頭頂傳來女性特有的嬌柔嗓音，語氣卻與烏銜秋如出一轍，“宋春馳，往左邊站點，接住我。”
    “好嘞。”宋春馳特別順溜地往左邊挪了一大步，抬頭見那身影躍離了鐵鏈，雙手張開，下一刻就把那身影整個抱在懷裏。
    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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