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音浪炸開，令宋春馳耳朵一陣刺痛，趕緊用雙手捂住，減低聲音對自己的影響，同時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把身體蜷縮起來，讓自己隱藏得更加徹底。
    音浪在附近停留了一會，很快就遠去了。宋春馳忍耐著不適仔細聆聽外圍的響動，確定追趕的那些家夥已經放過這裏，提著的心才放下來。
    他戳戳像個發圈一樣抓著自己頭發的透明小水母，不放心的再次確認，“尹秘？還好吧？”
    尹秘的聲音在耳畔過大的底噪中顯得微弱，所說的話也證明他此刻的狀態不容樂觀：“不怎麽好，我需要一個可以接觸到‘外麵’的環境。”
    “外麵”是指……？
    “時空之塔的外麵？”
    虛竭的狀態讓尹秘無奈，隻能向現在唯一的隊友透露一些自己的秘密。
    “這裏的壁壘太堅固，沒有我需要的能量存在，必須要接觸到外麵，否則，我隻能等回到危治歐諾，再進行恢複。”
    也就是接下來這個行程的其他任務，尹秘都無法參與？
    宋春馳不禁呲牙，“就現在這個情況，我覺得怎麽離開這裏都是問題。”
    他探頭出去看街上行走的身影，一個個有棱有角，造型具有十分濃重的金屬朋克風，在來到這個時空的一個小時裏，他已經知道，這些都是擁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
    一陣冷風刮過，宋春馳摸了摸身上連體服的布料，好消息是這身衣服禦寒效果不錯。他暗自腹誹：難道這個時空現在是冬季？
    這個機器人時空的天空依舊陰沉，仿佛是把前麵那個現代層的天空複製過來一樣。
    宋春馳和尹秘商量：“絕對不能被那些機器人發現，不然就完了。得找個它們少去的地方躲躲，這裏到處都是機器人。”
    “那大概隻能去貧民窟了。”尹秘聲音平靜，“至少那裏有人類。”
    宋春馳暗自吸氣，稍稍放鬆心情，用玩笑的口吻問：“你說，機器人晚上要睡覺嗎？”
    尹秘也有些困惑，猜測說：“應該有個補充能量的時候吧？”
    “機械生命都發展出來了，我不信它們沒點電量續航的科技樹。”
    說著又搖頭，這麽想的話，他還有機會在不被機器人發現的情況下找到傳送門離開嗎？
    尹秘也沉默了。
    怎麽說尹秘也是因為帶自己逃脫那群喪屍才搞成這樣的，宋春馳覺得自己得負起保護水母的責任，最起碼不能被抓去當機器人的奴隸吧。
    回想起剛到這個時空所見的場麵，麵對喪屍群都沒一點恐懼的宋春馳硬生生打了個寒戰。
    其實也不過是數個小時之前。
    尹秘帶著宋春馳，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現代層時空的守護者，那是一麵設置在廣場的大屏幕，反複播放著自駕駛汽車的廣告，彩色光圈就在大屏幕下閃爍。
    趁廣場周圍的喪屍不注意，宋春馳迅速獲得了守護者的認可，進入傳送門後，尹秘變成的水母就開始不斷縮小，剛剛落地，沒來得及查看周圍的情況，尹秘就迅速縮水成一隻迷你小水母，被宋春馳用手捧住。
    他還以為尹秘性命垂危，眼角都滲出淚花了，才聽到尹秘微弱的聲音。
    不等宋春馳向尹秘了解更多，附近就響起冰冷機械的電子音。
    “爭分奪秒，努力工作。爭分奪秒，努力工作……”
    宋春馳下意識把自己往角落一藏，再循聲望去，就看到了顛覆他認知的畫麵。
    他們應該是傳送到了一個大工廠的車間裏，很多穿著白襯衫黑褲子的人圍著一個個大圓圈站著，太陽穴兩邊接著兩條電線一樣的東西，這些人個個麵黃肌瘦，形銷骨立，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做什麽。
    而在那些人圈外圍，來回走動著一些下半身是機械履帶的機器人，發出“努力工作”聲音的就是它們。
    宋春馳看傻了兩分鍾，忽然有個人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渾身開始像過電一樣抽搐，口吐白沫，失去意識似的往後倒，但因為太陽穴上還貼著“電線”，那個人沒能順利倒地，而是被緊貼皮膚的兩根“電線”扯著，四肢軟綿綿垂下，一動不動。在宋春馳看來，就像是個被吊死的屍體。
    發生這樣的事情，周圍同樣被接著“電線”的人不由睜開眼睛看過去，隨後流露出驚恐的神情，顯然是在害怕自己也會變成那樣。
    然而下一刻，催促他們努力工作的機器人就趕了過來，從肩膀處豎起的天線一樣的東西上發射出了白色的電漿，這些電漿都落在那些睜眼的工人身上，讓他們發出了慘叫。
    “消極工作，處罰！處罰！”機器人說道。
    這下哪有人還敢睜眼？就連受到懲罰的人也馬上閉上眼睛，強製自己投入“工作”。
    整個車間又恢複了安靜，隻有“努力工作”的催促規律回響。
    宋春馳看呆了。
    在此之前，如果看到人類讓機器人工作，他不會有任何奇怪，更不會產生其他情緒，但現在看到機器人竟然在奴役、虐待人類，他渾身都忍不住起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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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想再觀察，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社會，但逐漸接近的的履帶行進聲讓他警惕，在見識了那些機器人的電刑之後，他可不敢輕易讓自己被發現。
    他也是人類，落到機器人手裏，說不定、不，肯定也會像車間裏那些人一樣，腦袋被連上電線，被迫進行工作。
    雖然有些好奇那電線、以及車間的工作內容，但理智判斷，還是趕緊逃跑比較要緊。
    宋春馳在被發現之前悄悄離開車間，好在這個工廠的大門十分明顯，而且竟然沒有設置門衛，讓他順利來到了工廠外麵。
    外麵的環境更讓宋春馳驚奇，展現在眼前的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建築，比起他之前常見的樓宇都要大上不少，像是專門為某種體型更大的存在修建的一樣。相對更加寬闊的道路上隻有路燈，一棵行道樹都沒有，所有的建築、道路呈現出灰黑白的顏色。
    雖然是個看起來十分高科技的城市，但它給宋春馳的印象極其冷淡，周圍安靜得隻能聽到機器人行動時輕微的機械輪轉聲。
    他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想到：這究竟是到了哪個時空？
    機械統治了人類？或者那個工廠隻是特例？黑暗小作坊？
    來不及尋找答案，他就聽到了街道遠處飛速接近的巨大音浪，想到被機器人看到可能遭遇的事情，宋春馳哪敢大搖大擺走在大街上，趕緊躲到了建築之間狹小的過道裏。
    親眼看到身高四五米以上的機器人從街上低空飛馳而過，發出了類似汽車引擎的咆哮聲，宋春馳隻有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控製住沒發出驚呼。
    等那群“飆車”的機器人過去後，宋春馳的情緒還沒冷靜下來，靈敏的耳朵又聽到附近有交談聲。
    “編號，工作日偷懶，下個月你的能量該減少了。”
    “天啊！編號9146主管，放過我吧。我不會再偷懶了。”
    “這是規則。我隻是遵守規則。不要求我。”
    “主管，我隻是來這裏偷偷喝點，絕對沒有耽誤工作……”
    “啊！是第二批次的水果型機械清理劑，你從那裏弄來的？”
    “最近認識的一個新機械，他認識上麵的人，我花了很多能量才讓他給我一些嚐嚐。”
    隨著輕微的汽水罐開啟的聲音，主管的電子音發出了類似飄飄欲仙的感歎，“真香，聞到了蘋果的味道，這就是人類吃蘋果之後的感受嗎？”
    “主管，你喜歡就好，我回去工作了。”
    “編號，你是個積極努力的好員工，好好工作，係統一定會獎勵你的。”
    冰冷的機械音慢慢遠去。
    宋春馳聽得目瞪口呆。
    兩個機器人，竟然在像人類的上司和下屬一樣，行賄受賄，中間交談流暢，簡直就像兩個有自我思想的人！
    比起工廠裏那些隻會說“努力工作”的機器人聰明、靈動多了。
    宋春馳不禁回想起剛進副本前係統提醒的旅客需知：可能會遭遇智械危機……
    宋春馳：細思極恐。
    “……宋春馳！別發呆了！”
    提醒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宋春馳猛然回神，“啊？怎麽了？”
    尹秘嚴肅道：“有人過來了。”
    宋春馳也聽到了，不是機械輪轉的聲音，而是十分清楚的腳步聲，在接近的是人！
    他詢問尹秘的意見：“要躲嗎？”
    尹秘說：“不用，是我們的人。”
    我們？所以是其他分組的同行者？宋春馳感到驚喜，在這個危險又未知的時空，遇到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帶來了不少的安全感。
    在看到宋春馳時，那兩個同樣穿著藍白連體服的人也表現出驚訝，其中一個更是直接提出了問題。
    “隻有你一個？”那個人顯然特意記過誰和誰組隊，準確地詢問道：“尹秘呢？”
    “這……”宋春馳眼神向上看，心想現在尹秘的狀態不好讓別人知道，便支吾道：“發生了點意外……”
    另一個人皺眉接道：“難道你們失散了？”
    宋春馳不太想說實話，於是幹脆承認：“是這樣。”
    卻沒想到他承認後對麵兩人都向他投來了懷疑的目光，仿佛他做錯了什麽事一樣。
    隻聽剛剛先開口的寸頭男人用很微妙的嫌棄語氣道：“不是很會抱大腿嗎？【一千年以後】的會長主動讓你抱，你竟然還把他丟了？”
    寸頭的隊友是個有著啤酒肚的胖子，也跟著嘲諷：“還是說和烏老大組隊過後，在公會排行榜尾部的秘神你就看不上眼了？”
    宋春馳：？？？
    喵喵喵？他們在陰陽怪氣什麽？我有得罪他們嗎？
    心中原本的驚喜迅速散去，宋春馳匪夷地看著對麵的兩個人，“我和誰組隊關你們什麽事啊？”
    他本來還想多說兩句，但想起直播間還開著，偶像包袱作祟，說完這句後就沒說了。
    但他這種表現卻被寸頭認為是被說中心思的心虛，臉上更加不屑，“論壇還評說你是什麽怪物新人，也不過如此。才來多久，就敢進六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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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啤酒肚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冷哼：“確實不過如此。”
    宋春馳注意到兩人說話時並沒有放低聲音，反而因為自覺理直氣壯，嗓門比正常說話還高，似乎一點都不怕被發現。
    為什麽？難道他們有別的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或者有躲避的手段？
    宋春馳頗為不解，而且這種不解直接表現在了臉上，但他說得話並非是這些不解，隻是笑說：“這確實是我第一次過六星本，兩位前輩這麽說，看來經驗豐富。”
    寸頭嗤笑說：“怎麽？你有什麽問題？”
    胖子接道：“先說好，我們不帶隻會抱大腿的拖油瓶。”
    宋春馳聽到尹秘的小聲吐槽：“這兩人在演雙簧嗎？”
    他一個忍不住直接笑出聲，隨即在對麵兩人不滿的目光裏擺擺手，“沒事，我隻是想到好笑的事情。”
    然後在兩人反應過來前故作好奇地歎道：“外麵那些機器人看起來和人一樣，這就是所謂的智械危機嗎？要是我們被抓走會怎麽樣？”
    他這麽說是想試探這兩人是不是也知道這時空的人類被機器人所奴役，然而兩人卻說出了讓他意外的信息。
    寸頭說：“你躲在這裏原來是在怕這個。”
    啤酒肚嘲笑說：“那些機器人根本把我們當空氣，把你的謹慎用在別的地方吧。”
    “時空之塔的最頂層，由機械生物主宰一切。”寸頭正經說了一句，然後用一種優越的好笑的眼神看著宋春馳，“這隻是副本設定而已，你難道沒想過我們觀察者是超脫所有時空之外的？”
    宋春馳隻聽見了一個關鍵詞：他說這裏是時空之塔的最頂層！
    烏銜秋說過他就在危什以爾的最頂層。
    宋春馳雙眼發亮，隻想著快去找到烏銜秋，解開他的行動限製。
    這麽多天被關著，肯定憋壞了。
    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烏銜秋，宋春馳心裏被雙簧二人組激起的一些閑氣都消散了，不管這兩個人吃多少檸檬精，他馬上就能見烏銜秋了誒！
    他笑眯眯地對二人道：“原來是這樣，受教了。既然兩位前輩不喜歡我‘抱你們大腿’，那我還是自己行動，就不礙你們的眼了。”
    說罷不管二人組僵硬的神情，瀟灑地轉身就走。
    拜拜了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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