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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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的黑場畫麵。
視野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本攤開的書籍,聚焦到頁麵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鄭人有薪於野者,偶駭鹿,禦而擊之,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順塗而詠其事。傍人有聞者,用其言而取之。
既歸,告其室人曰:「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吾今得之,彼直真夢矣。」
室人曰:「若將是夢見薪者之得鹿邪?詎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夢真邪?」
夫曰:「吾據得鹿,何用知彼夢我夢邪?」薪者之歸,不厭失鹿... ...】1
讀了兩段,合書一看,果然是《列子》。
略等了等,沒聽見係統的副本簡介和行程提醒,隻有另外兩個人刻意壓低聲音的對話逐漸清晰。
女人語氣帶著不屑,“你做了那樣的事,我沒跟你鬧就不錯了,還跟我橫。”
男人甕著聲,“我哪兒橫了?我好好跟你說著話,又提那事做什麽?我都說了錯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女人並沒有因為男人的態度而收斂,反而冷哼一聲,“反正錢已經給出去了,你要還要臉,就別去找我弟。”
這話顯然讓男人有些氣悶,哽了下才道:“你弟什麽樣人兒,還需要我跟你說?他那瞎扯淡的玩意兒,就專門忽悠你的,錢給了他就是打水漂!”
女人聽了止不住笑,“難道你拿著去賭就不是打水漂啦?”
男人:“我那叫賭嗎?你沒看,開始我也是賺了的,那時候你不也高興得沒天兒?”
女人:“開始賺錢誰不高興啊?可後來呢?越來越虧,我就知道你是被那些人下了套了!家裏錢全扔進去不說,你還搞上那種東西!那是能沾的嗎?嗯?”
“你這麽火急火燎的,是不是又整上了?是不是?!”女人聲音忽然轉尖,險些壓不住音量,說完便扭過頭看了一眼這邊。
水鹿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劇情模式,難怪剛剛想轉頭看那邊說話的人長什麽樣都不行。既然還在過劇情,他也不再試圖觀察環境了,先看看劇情。
發現他沒什麽反應,女人才放下心,繼續瞪著男人。
男人氣弱了些,先反駁:“沒……沒,這回我沒碰一點兒!但你也知道的,他們賺錢的事情,都要自己人才肯讓一起做,我這不需要打入內部嗎?”
“那你是怎麽做的?你吃吃喝喝,早出晚歸也就算了,他們去招嫖你也跟著!我看你是被那些人帶著,心野了!有了別的女人,就不想和我們娘兒倆過了!”
女人越說越激動,聲音漸漸大起來,水鹿徹不由回頭看了眼,發現自己是坐在一個房間裏的書桌前,正背對著門口,門外是個客廳,擺放著米色的布藝沙發,女人坐在沙發上,水鹿徹隻能看到她的後腦勺,頭發燙了點波浪卷。而女人側對麵的男人就能看清楚些,四十多的中年男子,一張國字臉,因為女人的話,他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見男人眼神似乎晃了過來,他連忙回頭,手裏翻過一頁,假裝在認真看書沒聽見他們說話。
男人的聲音傳來:“小點兒聲!”
女人冷笑:“小點聲,怎麽,你也知道這事兒不光彩啊?之前是誰和我爸媽、和我保證,說絕不會再和那些人見麵的?不到兩個月!你就又去賭!”
她說著激動起來,聲音聽著要哭,嗚嗚地道:“早知道你是這樣,我就是眼瞎了、人死了,也不嫁給你!”
說著站起來,上前抓著男人手臂逼問:“你說!你前頭那個媳婦兒,是不是也是因為你這副德行,才被你氣跑了?你說啊?”
男人被問煩了,一把甩開她,“好端端提她幹嘛?我們不是在說給你弟錢的事兒嗎?”
“他出來工作都三四年了吧?還找家裏拿錢?就算拿錢,也是問你爸媽,找到你這個姐姐身上算什麽?這麽大了還吸你血!”
女人氣道:“什麽吸血!我弟比你有出息多了!他之前跟我說看中了一個項目,行業前景不錯,就是剛發展需要投資,但慢慢就有回報,前兩個月我給了他點試試水,不僅回本了還有錢賺。這回他又看中了另一個,資質比之前的好,說要帶我一起賺大錢,我才給他錢投資的!”
“什麽投資!“男人氣急,“他絕對是忽悠你的!就是在騙你錢!你趕緊找他拿回來!”
“我不!”
“你!”
“你還想打我?!你打……啊!”
聽到女人的痛呼,水鹿徹發現自己扮演的人和自己做了同樣的反應,身體猛地一震然後向後看。
女人歪在沙發上,手捂著臉頰,眼睛裏含著眼淚,正愣盯著男人,顯然也不敢相信男人真的打了自己。
氣頭上的男人好像也沒想到,互相愣了幾秒,他看看自己手,腳下動了動想靠近女人,卻見女人眉一皺,眼淚流下來,這讓他更加理虧,猶豫一下,有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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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垂下手,不動了。
女人慢慢起來,吸著鼻子拿過手機,看到備注是弟弟的聯係人發來的語音,隨手擦擦眼淚接起來,“弟。”
剛聽見這字,男人的濃眉就忍不住皺起來。
沒發現女人聽著弟弟說的事,眉毛也是狠狠一皺。
她剛強行牽起嘴角想說什麽,又被打斷。
女人聽著聽著,臉色逐漸冰冷,又帶著憤怒,徑直朝男人瞪。男人還不知道女人的弟弟說了什麽,就見女人低聲說了句“好”,拇指一滑掛斷語音,把手機甩到沙發上,就朝男人衝過去。
嘴裏喊:“你這王八蛋!狗出來的狗!偷腥的賤!我想著原諒你一次,過去了改好了,你心裏有愧我倆也能帶著林瑙,等他上大學,後麵日子也會好,結果你前嘴發過誓,後腳就忘了!”
她氣瘋了,朝男人又抓又踢又罵,中間指甲抓得男人臉上出了血,他“嘶”一聲,才漸漸從被女人發現秘密的心虛中回神,正聽到女人說:“還騙我說沒聯係之前那些禍害!要不是我弟告訴我,我還被你蒙在鼓裏!你個死王八!吃屎的玩意兒,我打死你!”
男人聽得來氣,身上被打得多了也漸漸疼起來,一把推開女人,“鬧夠了沒有!”
女人被推倒在地,痛怒交加,爬起來又過去打,“你還敢還手!你憑什麽!你個廢物渣滓,到你家五年了,沒見你給家裏拿幾塊錢,我帶來的也被你掏走賭光了!吃軟飯的玩意!你還打我!”
兩人扭打在一起,不過女人之前一通抓撓,又哭又叫,身上漸漸沒了力氣,很快就被男人抓住雙手,狠扇兩巴掌。男人被打罵也氣得上了頭,這段日子心裏憋著的氣悶這回全爆發了,失了理智的拳頭不斷落在女人身上,嘴裏道:“賤,讓你跟我鬧,還敢打我,讓你打我,來啊,有本事起來,把我打死!”
他紅了眼,根本沒發現女人身體已經軟倒,失去了意識。
從兩人扭打起來時水鹿徹就知道不妙,他猛地想站起來,出門製止男人的動作,卻被旁邊伸來的一雙手捂住了嘴巴,這才發現房間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一個人。
他轉眼打量,眼前是個年紀不過十八歲的男生,看長相輪廓和外麵客廳的男人有六七分像,應該是男人的兒子,這男生捂著他嘴,低聲說:“別出去!”
水鹿徹不想聽他的,盯著外麵還在不停毆打的男人,身體不斷使勁想掙脫那男生,但自己的力氣根本拚不過,再對比視角和高度,才發現自己的身高好像縮水了?
他比男生矮了一個頭不止,這身高……他判斷,可能才十一二歲?
這期間,外頭的男人發泄完怒火,漸漸冷靜下來,看到女人口鼻破裂,血流滿麵,心裏一跳,又發現女人沒了動靜,茫然眨眼,想到什麽,手忽然一顫,彎腰去探女人的鼻子,已然是沒了氣。
他心跳逐漸攀高,殺、殺人了,我殺了……他腦袋混亂,他沒想殺人的!是她!他盯著女人失去生氣、鼻青臉腫麵目全非且醜陋的臉,心裏頓時升起害怕與慌張,仿佛下一刻這女人還會睜眼看自己,他身子一彈就跳起來,眼角餘光掃過那個對著客廳的房間。
他十七歲的親兒子和十二歲的繼子,兩雙眼睛直直朝自己看過來,黑洞洞的,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恐懼、驚惶和陌生,像是在問:“你還是我的爸爸嗎?”
他又低頭,女人鼻歪口斜,死氣沉沉,他卻聽見女人尖銳的聲音在叫:“殺了我,你不是人,我變成鬼也不放過你,你逃不了,你逃不了……”
他一甩頭,有其他看不清臉的人圍著他,“他殺人了,殺人了,殺人犯……把他殺了,就不會再殺我們了……”
他瞪大眼睛,受不了地驚恐大叫,猛站起來,身子晃著,瞥到電視櫃旁邊的水果盤,上麵插著水果刀。他走過去,眼神恍惚,拿起水果刀,嘴裏道:“別殺我,誰敢殺我?我敢殺人,我敢殺,我敢……”
說著刀轉向自己,突然割了自己脖子。
水鹿徹不可控製地閉了下眼睛。就聽旁邊的男生嘴裏喊了聲“爸”,雙手鬆開人,朝男人跑過去。
水鹿徹發現自己能動了。
他看了眼,男生已經跑到男人旁邊,於是就朝沙發走去,想看看那個應該是“自己”媽媽的女人。
她蜷曲身體躺在沙發腳邊,頭發散亂,滿身傷痕,嘴角的血落在沙發邊的地毯上,洇染了芭蕉葉和梅花鹿的印花。
男生已經確認男人的情況,隨手拿過旁邊的抹布蓋住男人的臉,過來對水鹿徹說:“他死了。”
說完低頭看女人,伸腳碰了碰,“她也死了。”
態度、語氣都很冷靜。
於是水鹿徹也很冷靜,他彎腰拿起沙發上的手機,還停在聊天頁麵,備注是“弟”的發來一句:“你別急,我等下到,和姐夫談談。”
水鹿徹點點手機,發了個定位,隨後劃出桌麵,撥打了報警電話。
“你好。我要報警,我爸殺死了我媽然後自殺了。地址是……”
報完警,又抬頭,沒理會客廳裏還站著的男生,自言自語:“既然是夢,到這該結束了吧?開場就整這一大段劇情,連副本規則任務都不給嗎?係統?”
話音落地,水鹿徹眼前又閃過黑場,隨著眼前再次漸亮,耳邊終於響起熟悉的電子音。
注:1出自《列子》卷三〈周穆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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