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步落下的瞬間，鉛灰色的天幕突然裂開一道猩紅的縫隙，像是被無形巨手生生撕裂。雲層翻湧如沸，墨色與血色交織著吞噬天光，古城上空的風雪驟然倒卷，化作無數冰棱懸停在半空，折射出妖異的光。
    江澄夜腳下的石板徹底崩碎，他借勢騰空而起，暗紫色的混沌之火在背後展開一對殘破的翼影，血月紅光順著翼骨流淌，在虛空劃出暗紅的軌跡。狼神的力量已化作實質的威壓，壓得空間都在微微扭曲，他能聽見天地法則發出的呻吟——對方每一次呼吸，都在改寫這片區域的規則，風雪驟停處凝結出黑色的冰晶，碎石墜落時竟逆向飄升，連光線都在祂周身呈現出詭異的折射。
    “規則……”江澄夜喉間溢出一聲低吟，指尖劃過虛空。魔術師的力量驟然發動，本應遵循物理法則墜落的斷柱突然停滯，在他操控下調轉方向，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祭壇頂端。可就在斷柱即將觸碰到狼神的瞬間，那截厚重的岩石竟像被無形的嘴啃噬過一般，憑空缺了一塊，缺口處泛著被高溫灼燒的焦黑，隨即整個斷柱都化作齏粉，簌簌落在狼神腳邊。
    祂甚至沒有抬眼。
    那雙金瞳裏映著天地傾覆的亂象，卻依舊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記憶的殘缺讓祂對眼前的“障礙物”感到陌生，但千百年沉澱的本能仍在——祂抬手指向江澄夜，指尖流淌的金光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弧線。
    江澄夜猛地側身，方才停留的位置突然炸開一道金色的雷暴，虛空被撕裂出蛛網般的裂痕，混沌之火凝成的翼影被震得劇烈震顫。他能感覺到體內屬於狼族的力量在瘋狂躁動，卻又在觸及那道金光的瞬間自行潰散，仿佛遇到了絕對的上位者。這就是狼神的權柄，祂賜予的力量，自然也能輕易剝奪。
    “吼——”
    狼神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並非憤怒，更像是某種宣告。古城廢墟中突然亮起無數幽綠的光點，那是散落在斷壁殘垣裏的狼族骸骨，此刻竟在金光的牽引下重組，化作一隻隻骨狼嘶吼著撲向江澄夜。它們的動作遵循著最原始的狩獵法則，卻又無視物理距離，明明在百米之外，下一秒已撲至眼前，骨爪上還纏著未散盡的亡魂霧氣。
    江澄夜雙翼一振，血月紅光如潮水般鋪開，將最先撲來的骨狼絞成碎片。但更多的骨狼從四麵八方湧來，前赴後繼，仿佛無窮無盡。他忽然翻轉掌心，攝夢人的力量順著目光沉入骨狼的“意識”——那些由骸骨重組的造物本無思想，卻殘留著生前對狼神的敬畏，此刻在攝夢之力的擾動下，動作出現了刹那的凝滯。
    就是現在。
    混沌之火與魔術師之力驟然交織，江澄夜身前憑空出現三座旋轉的光門，門後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嗒聲。第一座門噴出暗紫色的火焰洪流，將成片的骨狼燒成灰燼；第二座門射出無數鋒利的光刃，切割著虛空的同時，也斬斷了狼神對骸骨的操控；第三座門後伸出無數透明的絲線，如蛛網般纏向祭壇頂端的身影。
    可狼神隻是微微偏頭，那些絲線就在距離祂三尺處突然繃斷，斷口處泛起金色的漣漪。祂周身的空間開始呈現出液態的波動，江澄夜的攻擊穿過那層波動時，力道竟被無聲無息地消解，就像石子投入深不見底的古井。
    “法則……是祂的鎧甲？”江澄夜眼神一凜，背後的翼影突然分裂成數十道，每道翼影都拖著血月的殘影，在虛空留下重重疊疊的分身。這是魔術師的鏡像術與攝夢人的精神幹擾結合的招式，足以讓最敏銳的獵手迷失方向。
    但狼神的目光穿透了所有幻象，精準地鎖定了江澄夜的真身。祂緩緩抬起右臂，古城中心的祭壇突然崩裂，青黑色的岩石碎片脫離地心引力，在半空凝聚成一柄數十丈長的巨刃，刃麵刻滿了與祂眼眸同源的金色紋路。
    巨刃揮動的瞬間，天地仿佛被一分為二。血色雲層順著刃風的軌跡裂開，露出背後更深沉的黑暗；大地沿著巨刃的投影下陷，形成一道寬達數丈的溝壑，溝壑中湧出暗紫色的岩漿，蒸騰起刺鼻的硫磺味。
    江澄夜瞳孔驟縮，所有分身同時爆散，化作混沌之火的屏障。他將四種力量毫無保留地融合——混沌之火構成基底，血月紅光注入韌性，魔術師之力扭曲空間，攝夢人之力編織精神護盾。四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碰撞，卻又在生死一線間達成詭異的平衡，形成一道暗金色的繭。
    巨刃劈在繭上的刹那，時間仿佛靜止了。
    江澄夜聽見自己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混沌之火在劇烈震顫中幾乎熄滅，血月紅光如瀕死的心跳般明滅不定。精神護盾被巨刃攜帶的法則之力層層剝離，每剝離一層，他的意識就像被鈍器狠狠砸擊一次，眼前開始浮現出無數破碎的畫麵——狼族的遷徙，古城的繁華，祭壇上的獻祭，還有……狼神被封印時，那雙充滿痛苦與不甘的眼眸。
    “攝夢人……能窺見記憶的碎片麽……”他咳了一口血，暗金色的繭終於裂開一道縫隙，金色的刃風順著縫隙刺入他的肩胛，帶出一串血珠。
    狼神微微歪頭，似乎對這道沒有立刻潰散的屏障感到一絲困惑。祂的記憶仍有殘缺，無法理解為何這個渺小的存在能抗住法則之刃，更無法理解對方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悲憫。
    就在這刹那的停頓間，江澄夜動了。
    他沒有後撤，反而借著巨刃壓下的力道向前俯衝，左肩的傷口噴湧出的鮮血在半空凝結成血色的符文——那是血月之力的本源印記，此刻被他以燃燒生命力為代價催發到極致。符文炸開的瞬間，狼神周身的液態空間出現了刹那的紊亂，法則的鎧甲露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就是這裏！”
    江澄夜將攝夢人之力凝聚成一根無形的尖刺，順著那道縫隙刺入狼神的意識。這一次，他沒有去擾動對方的思想，而是將自己的視野強行共享——他看到了狼神殘缺的記憶：被背叛的憤怒，被封印的痛苦，與傑.卡洛斯共生時的掙紮，還有蘇醒後麵對這破碎天地的茫然。
    狼神的動作徹底停滯了。金瞳中翻湧的不再是漠然，而是無數混亂的情緒，那些被塵封的記憶碎片在攝夢之力的牽引下瘋狂碰撞，讓祂一時之間竟無法再操控天地法則。
    古城上空的血色雲層開始消散，懸停的冰棱重新墜落，大地的震顫也漸漸平息。
    江澄夜抓住這個機會，混沌之火與魔術師之力再次爆發。他在狼神腳下的虛空撕開一道裂縫，裂縫中湧出無數旋轉的光輪，每個光輪上都刻著不同的符文——那是他從無數夢境中汲取的、來自不同世界的規則碎片。這些碎片或許微弱，卻有著與狼神法則截然不同的頻率，此刻被他當作撬棍，硬生生撐開了對方對這片空間的掌控。
    “嗷——”
    狼神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不是因為物理傷害，而是意識被強行入侵的劇痛。祂猛地揮翼，暗金色的氣流如海嘯般卷向江澄夜，這一次的攻擊不再依賴法則，而是純粹的、屬於古老存在的蠻力。
    江澄夜被氣流狠狠砸中，身體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殘存的石牆上。他咳出一大口血，背後的翼影徹底潰散，四種力量在體內劇烈衝突，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沒有倒下，反而扶著斷牆緩緩站起，掌心的混沌之火依舊頑強地燃燒著。
    狼神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金瞳中多了幾分複雜。記憶的碎片仍在翻湧，但祂已重新掌控了部分法則，大地再次震顫，無數尖銳的石刺從江澄夜腳下破土而出。
    江澄夜深吸一口氣，攝夢人之力再次彌漫開來。這一次，他沒有入侵對方的意識，而是將自己的意誌化作一道洪流，融入周圍的空間——他在向這片被狼神法則籠罩的天地“許願”，用魔術師的力量構建一個短暫的、屬於自己的規則領域。
    石刺在距離他膝蓋半尺處停下，懸在半空無法再前進分毫。
    狼神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江澄夜笑了笑，笑容裏帶著血跡，卻異常明亮：“你的法則很強，但天地之間，從來不止一種規則。”
    他抬手，血月紅光與混沌之火在掌心交織成一顆旋轉的球體，球體表麵不斷浮現出狼族的圖騰、魔術師的星陣、攝夢人的符文，最終歸於一片純粹的暗紫。這是他所有力量的最終形態，不再有明確的界限，隻是純粹的、屬於江澄夜的力量。
    “試試看吧。”他輕聲說，將那顆球體擲向狼神。
    狼神沒有閃避，祂抬起雙翼，金色的法則之力再次凝聚，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球體與屏障碰撞的瞬間，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片極致的寂靜。
    暗紫色的光芒與金色的光暈瘋狂交織、湮滅，空間在兩種力量的碰撞下呈現出琉璃般的質感，無數細小的裂紋在虛空中蔓延，又在蔓延的瞬間修複。古城的斷壁殘垣在這股力量下化作齏粉，卻又在齏粉落地前重新凝聚，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陷入了循環。
    當光芒最終散去時，江澄夜半跪在地，渾身是血，四種力量幾乎耗盡，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了。
    狼神依舊站在祭壇頂端，雙翼上多了幾道裂痕，金瞳中的光芒黯淡了許多，周身的法則威壓也弱了不少。祂看著江澄夜，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些殘缺的記憶碎片似乎在剛才的碰撞中找到了一些連接點，讓祂眼中多了幾分清明。
    天地間的異象徹底平息，鉛灰色的天空透出一絲微光，落在狼藉的古城裏，竟有了幾分悲憫的意味。
    狼神沒有再發動攻擊，隻是深深地看了江澄夜一眼，雙翼一振，化作一道流光衝向天際，很快消失在雲層深處。祂或許還會回來，或許會去尋找更多的記憶碎片，但至少此刻，這場因蘇醒而起的碰撞，暫時落下了帷幕。
    江澄夜望著狼神消失的方向，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仿佛聽見風中傳來無數狼族的嗚咽，那聲音裏，有敬畏，有迷茫，還有一絲……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