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曼每次吞噬汙染後，都能代入該汙染物的第一視角。
    或許這一次汙染物的主體是人類的緣故，時曼不止擁有了第一視角，還感受到了他們的情緒。
    那是無法言說的絕望與恐懼，她正通過一隻隻‘眼’，數不盡死去之人的視角窺探著那個將沿海吞沒的深海巨獸。
    而每一個人所見的，竟都不同。
    她吞噬掉鯨魚寶寶身上的汙染眼球時，看到的是一頭張嘴就能吃掉半個城的巨獸，其吻部類似鯊魚和鯨類，可在吃掉鯨群身上的所有汙染眼球後，她才發現，她先前看到的隻是一隅罷了！
    她透過這一雙雙眼睛，看到了海平線變得異常模糊扭曲，天空和海洋的界限突然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蠕動翻騰的霧，卻不像是水汽，時曼突然想到了在剛進入洞庭市時看到的海霧，隨著那片濃霧不斷逼近大陸架，漸漸霧氣變黑，像是凝固的石油與活體陰影的混合物。
    時曼又想到了自己在玉則山時吞噬掉的那些如同石油一般的汙染。
    而在她此刻的‘視野’裏，變換顏色形態後的黑色濃霧正以不可能的速度吞噬著光線和海平線，朝著海岸線無聲地推進著。
    濃霧中山鎖著無數非自然的光點，像是星星，又像是一雙雙充滿惡意的複眼在黑暗中睜開又閉合。
    隨著“濃霧”逼近，海麵不再是平麵。
    一個無法估量其邊界的巨大輪廓從深海升起。
    這一幕出現在沿海各處，覆蓋東部及南部。
    那輪廓不斷變化，前一秒像是一座由腐爛血肉和珊瑚骨骼構成的活體山脈，下一秒又坍縮成無數巨大、糾纏、滴落著粘稠物質的觸手森林，
    緊接著又可能膨脹成一個布滿脈動孔洞、深不見底的黑暗球體或巨口雛形，那巨口中迸射出一頭頭扭曲變形的龐大深海巨獸，隻在尾巴處有一條臍帶狀與各個孔洞相連。
    那孔洞中釋放出來的又何止這些巨獸。
    成千上萬條粗壯如摩天大樓、細長如街道的黑色或暗紫色觸須從孔洞或濃霧中伸出。它們宛如章魚腕足的吸盤，這些觸須像貪婪的舌頭，舔舐、纏繞、刺入沿海的建築、碼頭、山崖。
    被接觸的建築瞬間軟化、扭曲、崩解，如同被強酸溶解，碎片被觸須上的吸盤貪婪地吸入。
    而人類，在此刻成了螞蟻。
    他們就這樣順帶一般的，被絞殺帶走，悲鳴聲甚至穿不透建築坍塌時的聲響。
    以怪物為中心，巨大的引力異常和空間扭曲開始顯現。光線被極度彎曲，形成詭異的光暈和視覺斷層。城市的地麵如同泥沼般起伏、開裂，建築物以非物理的方式傾斜、折疊、沉沒……
    而那翻湧的漆黑濃霧本身也像是這怪物的一部分。它主動侵蝕城市，所到之處金屬鏽蝕成渣、混凝土風化剝落、植物瞬間枯萎碳化、人類肉體溶解。
    數不清的畫麵一股腦的塞入時曼的腦子裏，她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
    像是億萬生靈的嘶鳴，物質被撕裂溶解的黏膩聲，無數人類的尖嘯哀嚎，建築坍塌的悶響……萬萬千聲音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種咆哮，不是震耳欲聾的咆哮，而是一種低沉的，卻令她五髒六腑都在共振、顫抖、沒由來恐懼的聲音。
    時曼不知道是身體在顫抖還是精神力在顫抖，她頭一次在吞噬汙染時感覺到了失控。
    她不想再‘看’，卻無法不再‘看’。
    她不知道自己凝視的那頭怪物到底是怎樣的東西，而這一刻，時曼突然也感覺到了一種被凝視感。
    似乎黑暗中有一雙眼朝她看了過來，她‘看到’的畫麵突然頓住，有一隻觸手似乎破開了記憶，朝她的精神世界探來。
    “時曼——”
    “喵喵喵！！！”
    手上劇痛，時曼猛的睜開眼。
    入眼是一個雙開門大胸肌，時曼眼睛被刺的發疼，一巴掌將這大胸肌給拍散。
    圖靈：“一醒來就打我，看來是沒事了。”
    房間裏全都是人，不用時曼自己撐地，眾人七手八腳扶著她坐起來，牛奶爬到她腿上，哼哼唧唧的聲音裏是藏不住的擔心。
    “沒事。”時曼先安撫牛奶，挼著它的腦袋，看到了自己手上正在愈合的傷口，一個貓貓牙印。
    “小曼，到底怎麽回事？”周菲菲緊張道，剛剛圖靈突然警報，說時曼有異常，他們才都衝進房間來，別說，時曼剛剛的情況真的嚇人。
    都沒個人形了，全身上下被那石油一樣的汙染裹住纏繞，還冒出了一個個眼珠。
    周菲菲和宋宴他們想衝上去全都被圖靈給阻止了，圖靈說他們沒有對汙染的抗性，上去就是送菜添亂，然後牛奶就和小飛棍一樣衝進去了。
    好在這種狀態持續了大概十分鍾左右，時曼就恢複人形了。
    時曼聽完，越發把牛奶抱緊了一些，低頭親了自家乖崽一口。
    難怪圖靈當初會說，牛奶是她的錨點。
    這一次，要不是牛奶，指不定她真要翻船了。
    “剛剛是汙染失控了嗎？”宋宴皺緊眉，緊盯著時曼罕見的蒼白臉色，真是白的像是死了三天的活屍：“我當時感覺到了危險示警。”
    “不是失控。”時曼吐出一口長氣，有些煩躁的揉了下眉心，眼神沉的很：“我被發現了。”
    被什麽發現了？
    不等時曼回答，一股悚然感竄上所有人背脊。
    時曼目色陰沉：“高維。”
    時曼他們這一路走來，經曆了數不清的戰鬥。
    ‘高維’這兩字，也聽了無數次了。
    可從始至終，他們連這位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過。而對方投射下來的虛影，就已經讓他們拚盡全力。
    而這一次，時曼終於窺見了對方。
    “高維……到底是什麽樣子的？”眾人心裏有驚懼，也有好奇。
    時曼陷入沉默，她看向窗外，海麵上水波搖曳，有鯨群護航，後麵這一路他們走的順風順水。
    “祂是各種模樣各種形態，違背了人類過往認知的所有物理法則。”
    “我形容不出來，但有一點我能確定……”
    時曼目光從一個個隊友臉上掃過，聲音低沉：“現在的我們……在祂身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