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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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的擷英殿飄著乳香與蘇合香混合的氣息。我攥著鎏金手爐隨宮娥穿過九曲橋,水麵上結著薄冰,映得廊下朱紅宮燈搖搖晃晃。抬眼瞥見遊廊盡頭立著個穿月白氅衣的少年,腰間玉佩雕著饕餮紋——是三皇子身邊的貼身內侍,前日裏剛替主子求娶了左丞相家的幺女。
    “沈二姑娘到。”
    殿內炭火燒得極旺,太子妃斜倚在雲錦軟枕上,指尖正撥弄著那隻波斯琉璃盞。盞中盛著琥珀色液體,隱約浮著幾粒枸杞:“聽聞你擅醫術?哀家這琉璃盞裏泡的是天山雪蓮子,可補氣血?”
    我俯身行大禮,餘光卻瞥見小皇子靠在屏風後,臉色青白如紙。琉璃盞折射的光斑落在太子妃腕間的翡翠鐲上,那抹濃綠深得發暗——與前日我在沈硯雪房裏見過的簪子成色極像。
    “雪蓮子性溫,但若與黃芪同煮,恐動火傷陰。”我故意將“黃芪”二字咬得極重,果然見太子妃指尖微顫,“小皇子近日食欲不振,可是常飲此湯?”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太子妃身後的奶娘猛地咳嗽起來,小皇子卻忽然抓住我的袖口,掌心滾燙如炭:“姐姐,這裏疼......”他按在左胸的手正對著“膻中穴”位置,這個年紀的孩子斷不會裝病。
    “請殿下容臣女把脈。”我解開小皇子的錦緞外裳,觸到他鎖骨下方時,指尖忽然頓住——那裏有片極淡的青斑,形如蝶翼。太子妃猛地坐直身子,琉璃盞險些翻倒:“不過是食積,何必大驚小怪!”
    乳香突然變得刺鼻。我想起太醫院典籍裏的記載:西域有一種“蝶影散”,服後患處會現青色蝶形斑,初期似食積,實則侵蝕心肺。這毒需得日日用乳香掩蓋氣味,難怪擷英殿香氣如此濃重。
    “臣女鬥膽,請殿下屏退左右。”我按住小皇子手腕,他脈相細數如絲,分明是中毒已深。太子妃咬著絹帕半晌,揮手讓所有人退下。殿門合上的刹那,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翡翠鐲硌得我生疼:“若是此事外泄......沈尚書府的女兒,哀家能捧得起,也能踩得碎。”
    我任由她攥著,從袖中取出個青瓷瓶:“這是臣女自製的‘清絡散’,可暫時壓製毒性。但要根治......”目光掃過案頭堆積的奏疏,最上麵那封蓋著“吏部尚書府”的火漆印,“需得知道,最近有哪些人送過西域貢品。”
    太子妃的指甲幾乎掐進我皮肉。殿外忽然傳來喧嘩,是三皇子的內侍捧著匣子進來:“太子妃殿下,我家殿下聽說小皇子染病,特送來了波斯進貢的蜜漬無花果。”
    匣子打開的瞬間,我聞到了若有若無的甜腥氣。那些無花果上覆著的雪白粉末,分明是“蝶影散”的毒引。太子妃猛地將匣子掃落在地,蜜漿濺在金磚上,竟冒出絲絲白氣。
    “去,把三皇子府的膳食房總管拿下。”她的聲音發顫,卻又帶著狠戾,“還有......告訴陛下,哀家要請太醫院重新核對今冬所有貢品清單。”
    我替小皇子服下清絡散,看他漸漸睡去。太子妃忽然盯著我的雙魚玉佩:“這玉料......倒像是前隋皇室的舊物。沈二姑娘,你生母當年......”
    “臣女生母早逝,隻留下這玉佩。”我打斷她的話,將玉佩收入衣襟,“不過殿下若喜歡,臣女明日可送塊相似的來。”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殿外傳來更聲,子時三刻。我踩著薄冰出殿,袖中多了張折好的紙——是太子妃私授的,近三月來與西域商人有過密信往來的官員名單,第一個名字,正是沈硯雪的未婚夫婿,禮部侍郎周明遠。
    銀杏在宮門外候著,馬車裏放著個錦盒,裏麵是太子妃回贈的珍珠瓔珞。我摸著盒底暗格,那裏藏著半粒黑色藥丸——是從小皇子藥湯裏檢出的毒丸,外層裹著乳香,內裏卻是西域毒草磨成的粉。
    “姑娘,方才路過禦花園,看見大姑娘的丫鬟往三皇子的馬車裏塞了個包裹。”銀杏壓低聲音,“像是......沈府的纏枝紋錦帕。”
    車輪碾過雪地,發出咯吱聲響。我望著車窗外掠過的宮牆,想起原主記憶裏,沈硯雪房中的博古架上,擺著個西域風格的銀壺,壺底刻著波斯文“贈吾愛”。原來那些以她名義送出的糕點、繡帕,早就通過三皇子的渠道,將毒藥散入京城貴胄之家。
    馬車在尚書府後門停下。我剛踏入院落,便見沈硯雪的貼身嬤嬤舉著燈籠過來,笑意裏帶著試探:“二姑娘今日在宮裏耽擱許久,大姑娘擔心您受涼,特意讓廚房煨了蓮子羹。”
    青瓷碗裏的蓮子燉得極爛,浮著層奶油似的泡沫。我接過碗時,指尖觸到碗沿的凹痕——這是沈硯雪慣用的手段,當年她就是用同樣的碗,給前院得寵的姨娘送過摻了巴豆的甜湯。
    “勞煩嬤嬤替我謝過大姑娘。”我將碗遞給銀杏,“不過我方才在宮裏用了太多點心,實在吃不下了。對了,明日還要隨老太太去慈恩寺祈福,勞煩大姑娘早起些,可別誤了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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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嬤嬤走後,銀杏將蓮子羹倒進花叢。月光下,那株老梅的根部瞬間泛起焦黑。我摸出太子妃給的名單,周明遠的名字下,用朱砂畫了個圈——吏部尚書府與三皇子暗通款曲,這罪名若是坐實,足夠讓沈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更夫敲過五更時,我推開暗格,取出原主生母的遺物。那是本泛黃的賬冊,首頁記著“永徽十七年,購入和田玉料三斤,付銀二百兩”——永徽是前隋年號,而前隋覆滅時,皇室寶庫中有半塊傳國玉璽不知所蹤,傳說就藏在一塊和田玉料之中。
    窗外傳來沈硯雪院子裏的動靜,她正在訓斥丫鬟春桃。我吹滅燭火,任由黑暗籠罩房間。指尖撫過雙魚玉佩的紋路,忽然想起太子妃欲言又止的那個問題——或許,這玉佩裏藏著的,不隻是一個尚書府嫡女的身世,更是能攪動整個朝堂的秘辛。
    晨霧未散時,我戴上太子妃送的珍珠瓔珞。鏡中少女的眉眼已褪去昨日的青澀,多了分冷銳。銀杏捧著件織金鬥篷過來,鬥篷內襯上繡著暗紋,正是前隋皇室的纏枝紋樣。
    “姑娘,老太太院子裏傳來話,說今日祈福改乘軟轎,不讓您騎馬了。”銀杏的聲音裏帶著擔憂,“昨兒個您在宮裏待那麽久,怕是有人在老太太跟前說了閑話。”
    我係緊鬥篷帶子,玉佩隔著錦緞貼著心口,涼得沁人。軟轎抬出府時,我掀開轎簾一角,看見沈硯雪正扶著老太太上馬車,她腕間的翡翠鐲在晨霧中泛著幽光,與太子妃那隻一模一樣。
    慈恩寺的鍾聲響起時,我們的車隊剛到山腳下。抬軟轎的小廝忽然一個踉蹌,轎簾猛地掀開——山道旁的草叢裏,躺著具身著仆役服飾的屍體,後心插著柄匕首,刀柄上纏著沈府的月白緞帶。
    老太太受驚暈厥,沈硯雪驚呼著扶住她。我望著屍體緊握的右手,指縫裏露出半片碎玉,色澤與我的雙魚玉佩極為相似。銀杏猛地攥住我的手,聲音發顫:“姑娘,這是......前幾日被您打發去莊子上的門房老周!”
    山風卷起經幡,獵獵作響。我摸出袖中的清絡散,忽然想起小皇子中毒那日,太子妃案頭那封沈府的奏疏——那上麵,赫然蓋著父親的私印。原來在這深宅之外,早有一張巨網鋪開,而我,早已身在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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