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禁衛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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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二年春,建康宮城的銅駝巷飄來梅花香。
    謝朓望著端門處新換的金吾衛,他們腰間的環首刀上刻著“建武”年號,卻比尋常衛卒的兵器多出一道血槽。王晏昨日升任衛尉卿的詔書還在袖中,“掌宮禁、典武庫”的朱批燙得指尖發疼——這個曾與他共校譜牒的琅琊王氏當家人,如今已將皇權的最後一道屏障握在手中。
    “謝大人,禦花園的梅花開了。”小太監的通報聲裏帶著一絲緊張。謝朓跟著他轉過景陽井,看見蕭鸞獨自坐在梅樹下,手中捏著半片金葉子,葉子邊緣有鋸齒狀缺口,正是昨夜刺殺他的刺客所遺。
    “元長可知,”蕭鸞將金葉子拋入火盆,“朕昨夜夢見高帝,他說‘士族不可盡信’。”火焰映得他眼窩更深,像極了永明十一年廢蕭昭業時的神情。謝朓注意到他腰間掛著的不再是蕭昭業的玉玨,而是一枚刻著“陳郡謝氏”族徽的玉佩——那是他前日所贈的謝禮。
    酉時初刻,衛尉寺的武庫密室。
    王晏轉動青銅鎖具,密室門開時帶出一股鐵鏽味。謝朓跟著他走入,看見架上整齊排列的“神臂弓”,弓弦上還纏著柔然的狼頭圖騰布條。案頭的《禁衛布防圖》用朱砂標著太極殿的十二處暗哨,其中八處的值守將領都標著“王”姓旁注。
    “元長可曾想過,”王晏撫摸著弓身,“當年王敦入石頭城,若有此等利器,何需受製於陶侃?”他忽然轉身,目光落在謝朓腰間的青萍劍上,“陳郡謝氏世代掌兵,淝水之戰後卻甘居文臣,豈不可惜?”
    窗外傳來更夫報時的梆子聲,謝朓望著密室頂部的通風口,想起昨夜刺客正是從那裏潛入。他故意將袖口的“謝氏家戒”銀鐲碰在弓架上,發出清脆聲響:“王大人可知,太學裏最近在傳‘王與謝,共天下’的童謠?”
    子時三刻,謝府的藏書閣暗格開啟。
    謝朓將崔亮的密信投進火盆,“南北士族合盟,共扶明主”的字跡在火中蜷曲。他想起信末附的北魏士族名單,琅琊王氏、陳郡謝氏的旁支赫然在列,而盟主之位竟標著“王晏”二字。銅鶴香爐飄來龍腦香,卻掩不住信箋燃燒時的焦糊味——這氣味,與蕭鸞火盆裏的金葉子一模一樣。
    “叔父,”他轉向暗中觀察的謝瀹,“當年王儉為何要力保我父親?”謝瀹撥弄著暗格中的《謝氏軍陣圖》,圖上用朱砂圈著北府軍舊部的分布:“因為陳郡謝氏需要一枚棋子,既能接近皇權,又不被士族視為背叛者。”
    卯時正,太極殿的早朝鍾聲裏摻著雨絲。
    謝朓出列奏事,手中捧著《禁衛換防條陳》:“陛下,衛尉寺所轄神臂弓,多有北虜形製,恐有私造之嫌。”他瞥見王晏的臉色瞬間陰沉,卻聽見蕭鸞忽然笑道:“元長可還記得,朕賜你的青銅鼎?”
    殿外傳來甲胄撞擊聲,二十名羽林衛闖入,為首者竟是謝衍——南康王蕭子卿的幕僚。“謝衍,你敢!”王晏的喝聲被雨聲蓋過,謝衍卻單膝跪地,呈上一卷《王晏通敵證據》:“臣奉陛下密旨,查衛尉卿私售兵器與柔然。”
    謝朓望著蕭鸞指尖摩挲著謝氏玉佩,忽然明白——原來昨夜的刺殺、今日的早朝,都是蕭鸞設下的局。他借謝氏之手扳倒王晏,又用南康王的幕僚彰顯皇權威儀,終究是要讓士族明白:皇權可以借力士族,但絕不允許士族淩駕於皇權之上。
    午時三刻,王晏被押往廷尉府的馬車經過朱雀橋。
    謝朓站在橋頭,望著昔日盟友憔悴的臉。王晏忽然隔著車窗輕笑:“元長以為,自己是執棋者?可曾想過,你我都是陛下手中的棋子?”馬車駛過,濺起的泥點弄髒了謝朓的衣擺,卻洗不去他眼中的震驚——王晏這話,竟與叔父昨夜所言如出一轍。
    是夜,謝朓在西州官署獨飲。案頭擺著蕭鸞新賜的《武德訓》,“君為臣綱”的朱批下,用小字注著“士族可倚不可重”。他摸出青萍劍,劍身上“淝水”刻痕旁,不知何時多了道新傷,如同他今日在朝堂上看見的蕭鸞的眼神——那眼神裏有對士族的利用,更有對士族的警惕。
    朱雀樓的更夫敲過五更,謝朓忽然起身來到庭院。春風拂過梅枝,落下幾片殘花,他想起王儉舊宅的朱漆門,想起蕭鸞火盆裏的金葉子,終於明白:在這士族與皇權的永恒博弈中,從來沒有真正的執棋者,有的隻是不斷變換的棋子與棋盤。而他,陳郡謝氏的謝朓,唯有讓謝氏的清望與刀劍並存,才能在這亂世中,為家族掙得一線生機。
    他將青萍劍插入梅樹下的泥土,劍柄上的“謝”字族徽沒入草根。或許有朝一日,這柄曾見證淝水輝煌的利器,會再次出鞘,但不是為了士族的權謀,而是為了那個在譜牒與刀兵之外,真正需要守護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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