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童裝廠開工那日，推土機在舊廠址挖出個鐵皮盒。
    鐵鏽斑斑的盒蓋上刻著“秀蘭”二字，沈玉芳擦去塵土，發現裏麵是本泛黃的筆記，扉頁寫著：“給建軍和未出世的孩子：布料會說話，用心聽。”
    車間裏，女工們圍過來看稀奇。小薇趴在沈玉芳肩頭，指著筆記裏的插畫：“媽，這個星星裙邊和我畫的好像！”
    陳建軍背對著人群，假裝在看新到的鎖邊機，指節卻把煙捏得變了形。沈玉芳翻開下一頁，看見秀蘭用鉛筆寫的批注：“建軍說要給窮孩子做衣服，可鎮上的布太貴，或許能用紡織廠的廢料……”
    午休時，她在辦公室找到他：“秀蘭的筆記裏，提到過十年前的洪水。”
    他猛地轉身，煙灰掉在新鋪的地毯上：“你查過她的死因？”
    “劉主任給我的安全報告。”沈玉芳遞過泛黃的紙張，“那天紡織廠的電路短路，秀蘭為了搶出童裝樣板，沒能及時撤離——可電路為什麽會突然短路？”
    陳建軍的目光落在筆記的“廢料”二字上，忽然抓起安全帽：“去倉庫。”
    舊倉庫的蛛網在陽光裏輕輕顫動。他推開積灰的木箱，露出底下碼放整齊的童裝——全是用紡織廠廢料做的，領口處都縫著星星，和小薇的手藝如出一轍。
    “洪水前三天，廠裏突然說廢料要統一銷毀。”他的聲音像生鏽的布機，“秀蘭覺得可惜，就偷偷藏了些。那天她回去拿設計圖，結果……”
    沈玉芳的指尖劃過童裝的針腳，忽然想起劉主任曾說過，當年負責廢料處理的，正是現在的副廠長。她摸到某件童裝口袋裏的硬物，掏出一看，是枚老式保險絲，上麵刻著“國營棉紡三廠”的字樣。
    “陳老板，”她握緊保險絲，“秀蘭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香港，林小茹正在時裝周後台焦急地打電話：“沈姐，這次壓軸需要你的星星圍裙！那個法國設計師抄襲我們的泡泡紗，隻有你的手工能救場——”
    深夜的童裝廠，小薇趴在裁剪台上打盹，手裏還攥著秀蘭的舊頂針。沈玉芳替她蓋好外套，看見陳建軍站在門口，手裏捏著張機票：“小茹的傳真，明天的飛機。”
    “我走了，小薇……”
    “我帶她。”他打斷她，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緊張，“就像……當年秀蘭帶兒子那樣。”
    月光從天窗斜斜切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界線。沈玉芳想起鎖邊機說明書上的英文，想起小薇畫的星星，忽然接過機票：“好，但你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讓劉主任負責質檢；第二，帶小薇去看場電影。”
    陳建軍挑眉：“沈廠長這是在命令老板？”
    “是朋友的請求。”她輕聲說，“朋友之間，總要互相麻煩的。”
    第二天清晨，沈玉芳在機場收到短信：“小薇說星星圍裙要配粉色絲帶，已讓王姐去買。路上小心。——陳”
    她摸著手機笑了，忽然想起秀蘭筆記裏的最後一句話：“建軍總說我縫的星星會發光，其實會發光的，是他看孩子時的眼睛。”
    時裝周現場，當沈玉芳的星星圍裙在t台上展開時，全球直播鏡頭掃過圍裙上的手縫星星。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小鎮，陳建軍正陪著小薇看《大鬧天宮》，女孩吃著爆米花，忽然指著銀幕：“陳叔叔，孫悟空的披風要是用媽媽的泡泡紗做，肯定更威風！”
    放映廳的燈光亮起時，陳建軍的手機震動，收到劉主任的消息：“保險絲檢測結果出來了，是人為熔斷。當年銷毀廢料的副廠長，現在是紡織廠書記。”
    小薇蹦蹦跳跳往外走，發梢上還沾著爆米花碎屑。陳建軍望著她的背影，想起兒子出事前，也曾這樣拽著他的袖子，說想看最新的動畫片。
    “陳叔叔，”小薇突然回頭，“等媽媽回來，我們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他蹲下身，替她拂去碎屑：“好，我們去最高的山上，看最亮的星星。”
    女孩不知道，她口中的“星星”，既是天上的星辰，也是縫在布料上的希望，更是兩個受傷的靈魂，在時代浪潮中相遇後，重新點亮的生命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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