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社區老年活動中心的縫紉機嗡嗡作響。
    劉振華戴著老花鏡，專注地給孫子縫書包，藍布上的星星針腳雖然歪扭，卻透著股認真勁兒。旁邊的王姐舉著手機直播：“家人們，這是我們紡織廠的老主任，當年管質量比城管管小攤還嚴！”
    直播間裏飄過一片“爺爺好”的彈幕。劉振華想起十年前在星星童裝廠當質檢的日子，那時他總板著臉挑刺，直到小薇塞給他一顆水果糖，奶聲奶氣地說：“劉爺爺，星星要笑起來才好看呀。”
    “老劉，該你講故事了！”社區書記遞來話筒。
    他摩挲著話筒上的“非遺傳承”字樣，開口道：“我們那代人啊，把紡織廠當娘家。我第一次摸布機，是1968年……”
    台下的老姐妹們紛紛點頭，有人舉起當年的勞保手套，有人展示藏在鞋墊裏的布票。劉振華忽然看見人群後排站著個穿校服的女孩，手裏攥著台微型布機——那是小薇寄來的“星星牌”兒童縫紉機。
    散場後，女孩追上他：“劉爺爺，我想報名你們的縫紉班，可我奶奶說手工沒用，不如學編程……”
    “手工怎麽沒用？”劉振華從帆布包裏掏出個鐵皮盒，裏麵裝著不同型號的鋼筘，“當年沈廠長用圍裙修布機，陳老板用貨車拉訂單，現在的機器再智能，能縫出人心的溫度？”
    周末，他帶著老年縫紉隊去參觀紡織博物館。
    當年的ga615型布機被擦得鋥亮，劉振華摸著熟悉的鋼筘，忽然發現旁邊的展板上貼著小薇的設計圖，星星圍裙的針腳示意圖旁，赫然是他當年寫的質檢報告。
    “劉師傅，”博物館長遞來修複申請，“這台布機的電路總出問題，您當年是廠裏的技術骨幹……”
    他戴上老花鏡，拆開控製箱，裏麵的保險絲讓他瞳孔驟縮——正是十年前在舊倉庫發現的那種老式保險絲，型號與李明輝當年用的完全一致。
    “小劉，”王姐拽拽他的袖子，“孩子們在等你講‘用圍裙修布機’的故事呢！”
    劉振華望著玻璃展櫃裏的藍布圍裙，那是沈玉芳捐贈的“文物”，補丁上的星星針腳依然清晰。他忽然想起退休前陳建軍說的話：“老主任，咱們這些舊零件，說不定哪天就成了寶貝。”
    暮色中，老年縫紉隊的姐妹們圍坐在布機旁，用廢料做起了拚布。劉振華給那個穿校服的女孩演示“三步回針法”，看著她笨拙卻認真的模樣，忽然想起自己剛進廠時，師傅也是這樣手把手教他穿針引線。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收到沈玉芳的短信：“小薇在紐約辦展，說要感謝當年教她認布標的劉爺爺。對了，建軍釣的鱸魚又跑了，你懂電工，快來幫忙修魚缸！”
    他笑著搖頭，把保險絲小心地收進鐵皮盒。展櫃裏的布機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旁邊的電子屏循環播放著星星童裝廠的老影像，畫麵裏小薇舉著星星圍裙奔跑，陳建軍在後麵追，沈玉芳站在廠房門口笑，背後的煙囪正冒著嫋嫋青煙。
    走出博物館時，晚風帶來些許涼意。劉振華把圍巾緊了緊，看見街對麵的童裝店正在打折，櫥窗裏的星星圍裙上，別著一枚小小的鋼筘造型胸針——那是這個時代對老布機最溫柔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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