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河裏的熔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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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陽兵工廠的蒸汽錘敲碎最後一塊凍土時,林秋生正在給53式步騎槍做最後調校。四十歲的他鬢角已染霜,工裝口袋裏裝著春桃從朝鮮寄來的信,信封上貼著誌願軍繳獲的美軍航空郵票,比任何糖紙都要珍貴。
    “林工,試槍場準備好了。”年輕技工小李舉著防護鏡,鏡片上凝著白霧。秋生摸了摸槍管,金屬表麵還帶著昨夜加班的體溫,想起父親圖紙上“精度即生命”的批注。當子彈穿透百米外的靶心時,廠區廣播突然響起:“抗美援朝勝利了!”
    歡呼聲掀翻廠房頂棚的積雪。秋生摸出懷表,表蓋內側嵌著鐵血徽章和春桃的星星手鏈,指針指向十點十五分——正是三年前貨船爆炸的時刻。小李湊過來,看見表蓋裏的糖紙星星:“林工,這是啥?”“是從前的星星,也是以後的星星。”秋生合上懷表,聽見遠處傳來《我的祖國》的合唱聲。
    春桃回國那天,秋生在火車站看見她單薄的身影。妹妹的棉軍裝洗得發白,胸前別著枚誌願軍獎章,卻依然攥著那串糖紙星星。“哥,我把星星分給朝鮮的孩子們了。”她的臉被寒風吹得通紅,“他們說,等戰爭結束,要種滿一山的金達萊。”
    深夜的職工宿舍,春桃翻出珍藏的鐵皮盒,裏麵是從朝鮮帶回來的彈殼項鏈和傷員們送的平安符。秋生展開父親的圖紙,發現背麵多了行鋼筆字:“槍炮終會沉默,唯有生命的希望永恒。”那是春桃在戰地醫院的油燈下寫的。
    1956年,秋生接到秘密任務。他帶著鐵血徽章和圖紙來到漢陽兵工廠舊址,推土機正在鏟平日軍留下的碉堡。當徽章觸到殘牆斷壁時,竟顯露出暗格——裏麵藏著漢陽鐵廠總辦趙重熹的日記,1908年的墨跡裏寫著:“吾輩造槍,非為殺戮,而為止戈。”
    日記下方壓著張泛黃的藍圖,正是清末規劃的“長江軍工帶”方案。秋生的手劇烈顫抖,原來父親和陳師傅守護的,不僅是圖紙,更是百年前先輩們“實業救國”的理想。他將新舊圖紙疊在一起,發現改良方案的齒輪竟能與清末藍圖嚴絲合縫,像跨越半個世紀的握手。
    大煉鋼鐵的年代,春桃在街道辦教婦女們急救知識。秋生卻在兵工廠裏偷偷藏起優質鋼材,用自製的坩堝煉製槍管材料。“這是命根子,比金子還金貴。”他對小李說,眼裏映著熔爐的火光,“等將來孩子們能在教室裏讀書,就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守著這些鐵疙瘩。”
    1964年,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消息傳來時,秋生正在給女兒林星講解槍械原理。六歲的小女孩指著圖紙上的星星問:“爸爸,這是原子彈的星星嗎?”秋生笑了,用鋼筆在圖紙角落畫了顆五角星:“不,這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星星,誰也搶不走。”
    春桃從抽屜裏翻出陳師傅的鐵血徽章,徽章背麵不知何時多了行刻字:“19111964,星星從未熄滅。”她忽然想起朝鮮戰場上那個用糖紙星星哄傷員的美國戰俘,他臨回國前說:“你們的星星會說話。”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兵工廠時,秋生已經退休。他坐在葡萄架下,給孫子林陽講漢陽造的故事,手裏摩挲著53式步槍的退役零件。春桃戴著老花鏡,正在把糖紙星星縫進孫輩的書包:“陽陽,以後去了大學,記得把這些星星分給五湖四海的同學。”
    1997年香港回歸那晚,全家圍在電視前。林陽指著畫麵裏的駐港部隊槍械:“爺爺,那是不是您當年改良的型號?”秋生眼裏泛起淚光,看見槍托處隱約有顆極小的五角星——那是他當年偷偷刻下的標記,像顆永不生鏽的星星。
    春桃的星星手鏈傳給了孫女,糖紙雖已脆化,顏色卻依然鮮豔。秋生摸著父親留下的圖紙,上麵疊滿了三代人的筆記,從“實業救國”到“科技強國”,每一筆都刻著中國人對和平的渴望。
    深夜,秋生和春桃坐在陽台上。遠處的長江大橋車流如織,路燈勾勒出城市的輪廓,像撒在大地上的星星。春桃指著天上的北鬥:“哥,你看,真正的星星都亮了。”秋生握住她布滿皺紋的手,想起1937年那個雨夜,原來有些東西從未改變——中國人的骨血裏,永遠藏著在黑暗中種星星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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