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絨布，沉甸甸壓在地球的屋頂上。
    朝倉陸的房間裏隻開著一盞小小的台燈，暖黃的光暈勉強圈住書桌一角，上麵攤著沒吃完的布丁盒子，還有賽羅隨手丟給他的訓練筆記。
    門被輕輕敲響時，他正對著筆記上的格鬥技巧發呆，以為是來催他睡覺的佩嘉。
    “進。”
    推門進來的卻不是佩嘉。
    銀紅色的身影在門口站了一瞬，等離子火花的餘輝仿佛還凝在凱恩的鎧甲邊緣，卻驅不散他周身那股沉得化不開的低氣壓。
    朝倉陸下意識地站起身，手還攥著筆：“大隊長？您怎麽會……”
    凱恩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他，那眼神裏沒有責備，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沉重，像提前預告了什麽難以承受的事。
    “陸。”凱恩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很多：“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朝倉陸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筆差點沒拿穩，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是關於姑姑的，對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凱恩點了點頭，走到書桌前，視線掃過那盒沒吃完的布丁，又落回陸的臉上。
    少年眼底的期待和不安像兩簇搖曳的火苗，讓他幾乎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希卡利有了新的發現。”
    凱恩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經過了千鈞之力的斟酌：“赫爾賽斯的能量……在貝利亞體內，沒有被反轉，也沒有被同化。”
    朝倉陸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那……那不是很好嗎？是不是說明他還有可能……”
    “不。”
    凱恩打斷他，聲音裏帶著一種殘酷的清晰：“正因為沒有被反轉，沒有衝突，所以在你使用終極升華器，將貝利亞放逐到虛無空間時……”
    後麵的話，凱恩沒說下去。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台燈的光暈突然變得刺眼，朝倉陸覺得自己的耳朵裏嗡嗡作響，像有無數隻蟬在拚命振翅。
    他看著凱恩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任何聲音，隻有“虛無空間”四個字，像淬了冰的釘子，狠狠砸進他的腦子裏。
    那個連光都無法逃逸的絕對虛無，那個光之國記載裏從未有生物能活著回來的絕境。
    是他親手送赫爾賽斯去的。
    是他，捷德奧特曼，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守護正義的奧特曼，在擊敗貝利亞的同時，把自己所愛的人永遠地困在了那裏。
    “不……”
    朝倉陸搖著頭，後退了一步，撞到了椅子腿，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不可能的……我當時……我隻是想打敗貝利亞……我不知道……”
    他甚至記不清，那天的戰場太混亂，貝利亞的力量像失控的風暴，他眼裏隻有那個毀了他一切的父親，隻有“必須阻止他、殺了他”的念頭，像著了魔一樣按下了終極升華器的按鈕。
    他從沒想過，赫爾賽斯還在貝利亞體內。
    他從沒想過，那道將貝利亞拖入虛無的光芒，也會裹挾著另一個無辜的生命。
    “是我……”
    朝倉陸的聲音突然啞了，像被砂紙磨過：“是我把他送進去的……”
    “陸，這不是你的錯。”
    凱恩試圖安撫他，伸手想按住他的肩膀，卻被朝倉陸猛地甩開。
    少年抬起頭，眼底的光像被狂風撲滅的燭火，隻剩下搖搖欲墜的紅。
    他的眼睛很亮，卻盛著一片絕望的灰，豆大的淚珠砸在書桌上，濺在那本訓練筆記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怎麽不是我的錯？！”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又迅速低下去，變成壓抑的哽咽：“如果我再小心一點……如果我能想到……姑姑……她明明可以複活的……是我……是我害她永遠回不來了……”
    他蹲下身，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腦海裏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麵。
    不，為什麽記不清了？！
    那些畫麵此刻都變成了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心上。
    “虛無空間……”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脫力，卻重得能壓垮人的神經：“沒有光，沒有時間……她一個人……”
    佩嘉被房間裏的動靜驚動，跑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朝倉陸蜷縮著，肩膀小幅度地顫抖著，而凱恩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他，鎧甲上的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重。
    “小陸？”佩嘉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卻被朝倉陸猛地抬起的臉嚇住了。
    少年的眼睛通紅，淚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掉，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
    “佩嘉。”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姑姑回不來了，是我的錯。”
    “不是的小陸！你不是故意的！”佩嘉急忙辯解，卻被他空洞的眼神看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他不是故意的。
    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錯誤已經犯下了，在虛無空間裏的赫爾賽斯不會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會因為他的道歉而回來。
    朝倉陸重新低下頭，將臉埋在膝蓋裏，壓抑的哭聲像被堵住的風，在喉嚨裏悶悶地響著。
    原來，所有人的希望，都被他親手掐滅在那個戰場了。
    他怎麽沒注意到呢，貝利亞攻擊中摻雜的紫金色光芒有些根本沒對他造成傷害。
    台燈的光漸漸暗下去，仿佛也被這濃稠的悔恨和絕望吞噬。
    房間裏隻剩下少年壓抑的嗚咽，和窗外永無止境的、沉默的黑夜。
    凱恩最後放下一句話：“這不是你的錯，希卡利還在試著想辦法，我要去那片空間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