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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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雷基亞的意識在融合體的核心瘋狂掙紮、嘶吼,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飛蟲,徒勞地撞擊著那無形卻絕對堅韌的壁壘——赫爾賽斯蘇醒的意誌。
那浩瀚無垠的“虛無”本質,他以為吞噬了,此刻卻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隻是被其包裹、被其審視的囚徒。
他引以為傲的混沌之力,在那深沉的宇宙意誌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混亂得如同孩童的塗鴉。
更讓他崩潰的是,對方甚至不屑於反擊,隻是“存在”著,就讓他所有的褻瀆和證明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呃啊啊啊——!!!!”
融合體那覆蓋著暗紫色活體星雲甲胄的身軀劇烈地痙攣著,抱頭發出非人的咆哮,狂暴失控的混沌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水,從他體內不受控製地爆發,衝擊著周圍本就殘破不堪的空間,將金屬廢墟進一步碾成齏粉。
暗紫色的漩渦眼燈瘋狂閃爍,裏麵翻湧著托雷基亞極致的恐懼、被徹底否定的絕望,以及……一種被強行灌入、無法理解的、源自宇宙深處的、龐大到足以碾碎心智的「痛苦」。
那痛苦並非來自赫爾賽斯的攻擊,而是……祂存在的本身。
如同0009和0215的對話所揭示——赫爾賽斯的精神層麵,絕大部分是由眾生難以想象的痛苦與絕望構成的。
托雷基亞強行融合的行為,無異於將自己脆弱的意識直接投入了這片由無數紀元、無數文明、無數個體最深沉苦難匯聚而成的精神焚化爐。
他以為自己擁抱的是終極的混沌,是真理的甘泉,卻沒想到,他跳入的是比地獄更恐怖、比虛無更絕望的苦痛深淵。
“好燙……好熱……!”
托雷基亞的意識在核心發出無聲的、撕裂靈魂般的尖嘯。
那不是物理層麵的灼燒,而是精神層麵的、靈魂被億萬種絕望瞬間侵蝕、被無邊無際的痛苦洪流反複衝刷、碾壓的極致酷刑!
“這是什麽……?!這到底是什麽?!!”
他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恒星核心的冰,瞬間就要被蒸發殆盡;又像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意識最深處反複穿刺;無數混亂、淒厲、充滿怨毒與不甘的嘶吼在他“耳邊”炸響,那是被赫爾賽斯容納的眾生意誌殘留的悲鳴。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意識被強行拖入了赫爾賽斯精神層麵的碎片洪流!
他看到了燃燒的星球,億萬生靈在火海中化為灰燼的瞬間哀嚎;看到了冰冷的宇宙中,文明被無情抹除,最後一點希望之光熄滅的絕望;看到了個體在命運碾壓下,承受著超越極限的痛苦與背叛,靈魂被撕裂的具象化……
這景象,比他導演的任何一場毀滅“藝術”都要慘烈億萬倍,這是宇宙最黑暗角落沉澱下來的、被赫爾賽斯以自身為容器承載的、最純粹的苦難總和。
“呃啊——!!!” 托雷基亞的意識在痛苦中扭曲、變形,幾乎要徹底崩潰。
他追求混沌,追求打破定義,追求淩駕規則。
但他從未想過,他所追求的“終極”,其核心竟是如此浩瀚、如此冰冷、如此……令人窒息的痛苦。
“不……不應該是這樣……” 他的意識在痛苦的洪流中沉浮,發出破碎的囈語:“混沌……不該是這樣的……這……這隻是……地獄……”
這是地獄!
他試圖用自己那套扭曲的邏輯去理解、去辯解,卻發現所有的理論在如此純粹、如此龐大的痛苦麵前,都蒼白得如同紙片,瞬間被燒成灰燼。
“呃……呃……” 融合體的外部表現更加駭人,祂不再是痛苦咆哮,而是發出一種如同窒息般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暗紫色的甲胄上,那些象征著托雷基亞意誌的幽藍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祂的身體佝僂著,巨大的爪子深深摳進自己的頭顱甲胄,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要將那帶來無邊痛苦的源頭挖出來。
就在托雷基亞的意識即將被這無邊的痛苦徹底淹沒、消融之際——
嗡……
那股更深沉、更古老的意誌,赫爾賽斯的意誌,似乎輕輕“動”了一下。
並非攻擊,也非驅逐。
更像是一種……帶著同樣沉重疲憊的……注視。
祂“看”著在自己精神苦海中沉淪掙紮的托雷基亞,如同看著一粒被卷入驚濤駭浪的微塵。
然後,一隻覆蓋著暗紫色能量、形態介於實體與虛幻之間的手,緩緩從融合體佝僂的身軀上抬起。
這隻手,不再屬於托雷基亞主導的瘋狂,其上流淌的能量帶著一種奇異的、內斂的平靜,雖然依舊被混沌甲胄覆蓋,卻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和。
這隻手,輕輕撫上了融合體那覆蓋著甲胄、正因痛苦而劇烈顫抖的……臉頰位置。
指尖,帶著一絲微弱的、仿佛穿透了無盡痛苦阻隔的涼意,輕輕觸碰到了那瘋狂閃爍、如同漩渦入口的暗紫色眼燈邊緣。
這個動作極其輕柔,帶著一種超越言語的安撫意味。
如同母親安撫受驚的孩子,卻又帶著宇宙本身注視渺小生靈的悲憫與疏離。
“呃……” 托雷基亞那瀕臨崩潰的意識猛地一顫!
那觸碰帶來的並非力量,而是一種奇異的、短暫的“隔離感”。
仿佛有一層薄薄的、透明的屏障,在他與那無邊的痛苦洪流之間隔開了一瞬。
雖然痛苦依舊存在,如同背景輻射般無法消除,但那直接將他意識撕碎的衝擊力,卻因為這觸碰而奇跡般地……減弱了。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並非通過聽覺,而是直接在他混亂的意識核心深處響起。
那聲音並非赫爾賽斯慣常的溫和語調,而是帶著一種仿佛剛從漫長沉睡中蘇醒的沙啞、虛弱,以及……一種被無邊痛苦浸染過的、深沉的疲憊。
每一個音節都像是承載著星係的重量,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絲空靈的韻律:
“安靜……”
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誌。
“很吵……”
托雷基亞的意識瞬間凝固了。
所有的瘋狂嘶吼、所有的痛苦掙紮、所有的扭曲辯解,都在這一聲帶著虛弱和疲憊的“安靜”中,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
他“感受”著那觸碰著眼燈的指尖傳來的微弱涼意,聆聽著那直接響徹在意識深處的、虛弱而疲憊的聲音。
這一刻,他不再是試圖吞噬神明的瘋子,而更像是一個在無邊噩夢中驚醒、被一隻無法理解的存在之手輕輕安撫的……迷途者。
那深沉的痛苦並未消失,赫爾賽斯意誌的浩瀚與漠然依舊存在。
但在這份被強行賦予的、帶著痛楚餘韻的“安靜”中,托雷基亞那扭曲的、建立在證明之上的存在意義,徹底崩塌了,隻剩下一種被無邊苦海淹沒後的、茫然的死寂。
他猩紅的“目光”,呆呆地“看”著那觸碰著自己“眼睛”的存在,混亂的思維碎片中,一個荒謬的、帶著最後一絲扭曲依賴的念頭,如同溺水者的氣泡般浮起:
‘哥哥……?’
然而,在這被強行賦予的、帶著痛楚餘韻的“安靜”裏,一種更加扭曲、更加黑暗的情緒,如同劇毒的藤蔓,悄然纏繞上托雷基亞瀕臨崩潰的意識核心。
為什麽……愛……
這個疑問並非溫情,而是帶著被刺痛般的尖銳和無法理解的怨毒。
祂為什麽……愛我……
在托雷基亞扭曲的邏輯裏,那穿透痛苦洪流的一絲涼意,那帶著疲憊的安撫,那如同宇宙本身注視塵埃的觸碰……都被他病態地解讀成了某種形式的……“愛”。
一種施舍?一種憐憫?一種……對玩物的興趣?
這解讀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剛剛被痛苦碾碎的自尊廢墟。
至高無上的混沌君主……掌握著宇宙終極“虛無”的存在……怎麽會沉迷於如此低劣、如此可笑的……親情?
或者說,任何形式的“情感”?
這念頭本身,就是對“混沌”至高性的褻瀆!是對他所追求的無定義、無意義的終極真理的侮辱!
祂應該淩駕於一切之上!祂應該如同宇宙本身,冰冷、漠然、永恒!祂不應該有任何“弱點”,不應該對任何存在投注哪怕一絲一毫的……“特殊”!
如果祂有“愛”……那這“愛”是什麽?
是對泰羅的維護?是對泰迦的寵溺?是對那個叫美劍沙姬的“妹妹”的縱容?還是……此刻對他這粒塵埃的……一絲憐憫?
不!這不對!這太荒謬了!這太……不混沌了!
托雷基亞的意識在死寂的茫然中,陡然燃起一種更加熾烈、更加瘋狂的火焰——一種名為獨占、淨化的毀滅欲!
祂的“愛”,祂的“關注”,祂的“存在”本身……都應該是唯一的、絕對的、純粹的、不能被任何事物分享,不能被任何情感玷汙!
祂隻能注視著他!隻能回應他!隻能……屬於他托雷基亞所定義的“混沌”!
那些所謂的親情、羈絆……都是纏繞在真理之上的、令人作嘔的蛛網!是阻礙祂回歸終極“虛無”的枷鎖!是祂……作為至高存在不該擁有的……雜質!
我要……斬斷!
斬斷祂與其他螻蟻之間那可笑又可悲的聯係!
斬斷祂心中那名為“情感”的軟弱!
我要……讓祂成為……真正的……唯一的……混沌!
祂的“愛”……祂的“關注”……隻能是我!
唯一的……愛……隻屬於我的……混沌……
這個扭曲到極致的執念,如同黑暗的種子在托雷基亞被痛苦浸泡的意識廢墟中瘋狂滋生,瞬間壓過了茫然與恐懼,甚至暫時麻痹了那無邊的痛苦。
他不再是被安撫的迷途者,而是化身為一個企圖褻瀆神明、獨占真理的狂信徒!
融合體那跪伏在虛空中的巨大身軀猛地一震!
原本因痛苦而黯淡、空洞旋轉的暗紫色漩渦眼燈,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帶著毀滅性獨占欲的猩紅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覆蓋眼燈的暗紫色能量,顯得異常刺目和不詳!
覆蓋著甲胄的巨大頭顱猛地抬起,不再是茫然承受的姿態,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充滿占有欲的‘凝視’,死死“盯”著那觸碰著他眼燈的存在——那被包裹在融合體核心、虛弱而疲憊的赫爾賽斯意誌。
他要從內部,用這強行融合的軀殼作為武器,去“淨化”祂!去斬斷祂與外界的所有聯係!讓祂的意誌……永遠隻屬於他托雷基亞!
然而,就在這毀滅性的獨占欲即將化為實質攻擊,就在托雷基亞的意識即將徹底滑向最終瘋狂的深淵之際——
那隻輕輕觸碰著他眼燈邊緣的手,動了。
它沒有收回,也沒有攻擊。
反而……更加深入地撫了上來。
不再是輕觸邊緣,而是整個帶著內斂平靜能量的手掌,完全覆蓋在了融合體那巨大的、覆蓋著暗紫色星雲甲胄的側臉上。
動作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仿佛能凝固時空的力量。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牽引力傳來。
融合體那巨大的、因獨占欲而挺直的頭顱,被那隻手以一種超越物理法則的方式,輕輕而堅定地……拉進。
覆蓋著暗紫色能量甲胄的額頭,與那存在於融合體核心、形態虛幻的赫爾賽斯意誌所在的位置……緩緩地、不容置疑地……抵在了一起。
嗡——!!!
一股遠比之前觸碰眼燈強烈千百倍的“隔離感”瞬間降臨!
托雷基亞意識中那扭曲念頭、那狂暴的毀滅衝動瞬間凍結、凝滯。
並非被摧毀,而是被一種更高維度的、深沉的“平靜”強行鎮壓、包裹。
與此同時,那虛弱、疲憊、沙啞的聲音,再次直接在他被凍結的意識核心深處響起。
這一次,聲音似乎更近了一些,仿佛就在他“耳邊”低語,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歎息的韻律:
“痛苦……即真實……”
聲音頓了頓,仿佛承載著難以言說的重量。
“無需……定義……”
最後兩個字,如同最終的宣判,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悲憫的……曖昧:
“……癡兒。”
這聲音,這觸碰,這額頭相抵的動作……
不再是單純的安撫。
而是一種……容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