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基亞不見了。
    當諾亞的力量身影消失，逐漸褪去的光芒中，姬矢準麵色發白，踉蹌著跪倒在地。
    諾亞的力量無疑是恐怖的，姬矢準的身體承受了巨大負荷，短暫地難以行動。
    「血君主」跨出一步，迎上了伽古拉閃來的身影，摟住他的腰，冰冷尖銳的手甲在伽古拉腰側衣物壓出褶皺，卻帶著安撫的意味。
    “你是傻了嗎？他抓你不會躲嗎？”
    伽古拉一拳錘在了「血君主」胸口，而後掃視周圍：“赫爾賽斯呢？”
    “被托雷基亞融合了。”
    “……啊？”
    朝倉陸衝了過來：“什麽！？”
    危機解除，湊活海他們都圍了過來。
    “托雷基亞沒死嗎？格裏姆德也沒死？”
    “怎麽回事？”
    “他們在哪？”
    “我們能做什麽嗎？”
    「血君主」的目光掃過眼前一張張關切、心急、擔憂的臉，最後越過他們，落到了姬矢準身上。
    姬矢準與他相視。
    沒有多餘的語言，「血君主」招了招手，伏井出k立即上前。
    “照顧好陸。”
    “是，君主。”伏井出k從始至終都沒有慌亂，好似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而他則隻需要獻出絕對的忠誠與順從。
    ……
    獵戶座的星光很淡，冰冷地灑在虛空中。
    一點微弱的意識漫無目的地漂浮著，像一縷隨時會散去的煙。
    是托雷基亞。
    或者說，是他最後殘存的東西。
    混亂，呆滯。
    為什麽？
    為什麽沒徹底消失？
    為什麽……會感到一絲不該有的平靜？那些嘈雜瘋狂的聲音都遠了，隻剩下空蕩的回響，和一種被徹底看穿、剝淨後的茫然與……鈍痛。
    他本能地蜷縮，卻觸碰到了一片無比熟悉的、寧靜的“存在”。
    是赫爾賽斯。
    那股曾被他強行吞噬、帶來痛苦“理解”的意誌，此刻並未消散，反而如同溫床般包裹著他殘破的意識。
    托雷基亞混亂的思緒立刻像藤蔓一樣纏繞上去，帶著不解和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依賴。
    為什麽……不離開？
    為什麽……還在這裏？
    赫爾賽斯的意誌傳來極其輕微的波動，沒有聲音，隻有一種清晰的“感知”：無奈，憐憫，還有……一絲責任。
    因為強行融合帶來的痛苦糾纏，托雷基亞才會變成這樣，意識破碎，流浪深空。
    於是，赫爾賽斯做出了決定。
    那股寧靜的意誌開始改變，不再隻是包裹，而是緩緩地、主動地，向著托雷基亞意識最核心、最本源的那一點“光”融去。
    這是一種徹底的敞開，一種毫無保留的融合。
    赫爾賽斯將自己的一切——祂的寧靜，祂的感知，祂古老的存在——溫柔地匯入托雷基亞的本源。
    不屬於托雷基亞的、強行糅合進來的雜亂力量在這純淨本源融合的衝刷下，如同汙漬被清水洗去，一點點剝離、消散。
    托雷基亞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
    “呃……嗯……”
    痛苦的雜質被剔除，混亂的嘶吼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暖的、充盈的愉悅和安寧。
    他的意識從未如此清晰過。
    他“看”著赫爾賽斯所做的一切，清晰地感知到對方正在向自己徹底敞開，正在融入自己，正在用自身來淨化他、填補他。
    一種巨大的、戰栗的滿足感攫住了他。
    “……嗬。”他殘存的意識發出了一聲極輕的、近乎歎息的波動，帶著恍然和一種奇異的清醒。
    他沒有抗拒，像倦鳥歸巢，貪婪地汲取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與融合，將自己的本源也毫無保留地貼近。
    “為什麽……哼…啊……”他清醒地感受著那份融入帶來的、令他戰栗的舒適與安寧。
    沒有回答，隻是那融入的過程更加輕柔，更加深入，仿佛要將他從內到外細細地溫暖一遍。
    托雷基亞感受著那純粹的、包容一切的“光”流淌過自己意識的每一寸，帶走那些尖銳的疼痛和汙濁，留下令人沉醉的平靜。
    他忍不住發出滿足的、細微的喟歎。
    “……好溫暖。” 他低語，意識波動帶著一種罕見的、褪去了所有瘋狂與尖刺的柔軟：“原來……是這樣的……”
    他不再追問為什麽，也不再思考對錯，殘存的意識發出微弱的波動，不再是質問和瘋狂，而是帶著一種懵懂的、難以置信的…渴望。
    那意識波動小心翼翼地，反過來纏了上去，不再是痛苦的依附，而是帶著一絲清醒後的、主動的迎合與試探，輕輕勾連著那正在融入他的浩瀚意誌。
    像是在確認，又像是在無聲地祈求：更多…再深入一點…
    請…不要離開。
    赫爾賽斯的意誌感受到了這份細微的回應，那融入的過程變得更加溫和，如同月光滲入每一寸土壤，無聲無息，卻無處不在。
    托雷基亞的意識在這徹底的、溫柔的融入中微微顫抖，感受著那份浩瀚的寧靜與自身本源的光逐漸交融的不分彼此。
    ……
    時間在寂靜的深空裏失去了意義。
    或許很久，或許隻是一瞬。
    那場發生在意識最深處的、溫柔而徹底的融合，漸漸平息。
    獵戶座的星光依舊淡漠，但那片虛空不再空蕩。
    一個新的身軀靜靜懸浮在那裏。
    輪廓依稀還是托雷基亞的模樣，但那些猙獰的暗紫色星雲甲胄、扭曲的暗紅紋路已盡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修長、流暢的銀藍色線條，間或點綴著細微的、如同呼吸般明滅的柔和光痕，透出一種奇異而純淨的美感。
    他緩緩地睜開眼。
    眼燈是純淨的、帶著一絲空茫的淺冰藍色，不再有猩紅的瘋狂，也沒有暗紫的混沌。
    力量回來了，甚至更加精純、更加內斂，屬於他自身本源的光平穩地流淌在全新的身軀裏，格裏姆德的混沌、「血君主」帶來的疼痛，所有外來的雜質都被徹底洗淨、剝離。
    他動了動手指，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協調與掌控感。
    但……
    他下意識地撫上胸口計時器所在的位置，那裏一片平靜的冰藍。
    一種龐大而古老的“存在”安靜地棲息在他身體的最深處，如同沉睡的深海。
    祂的意識還在，但……變得極其沉靜，幾乎難以察覺。
    之前的融合似乎耗盡了祂最後的力量，或者說，祂將自己過度的“存在”融入了托雷基亞，以至於自身變得稀薄。
    托雷基亞能感覺到祂，卻再也無法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明確的情緒或念頭——沒有無奈，沒有憐憫，沒有責任，甚至沒有了那份亙古的寧靜。
    隻剩下一種……近乎虛無的茫然。
    一片空白的、沉寂的、仿佛丟失了無數重要東西的……沉默。
    像一片被洗得發白的綢緞，柔軟，卻失去了所有圖案與色彩。
    托雷基亞試圖去“觸碰”那片沉寂的意識，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沒有回應。
    隻有一片溫暖的、虛無的空白。
    祂似乎連“自我”都變得模糊，隻是本能地依存著托雷基亞這個此刻唯一的光源和容器，陷入了一種保護性的沉眠。
    托雷基亞收回了感知，靜靜懸浮在星空下。
    重塑的身軀強大而完美，內心卻彌漫開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空曠感。
    瘋狂消失了，痛苦遠去了，執念也沉寂了。
    他甚至……不太記得清許多事情，許多強烈的情緒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溫暖的霧。
    他獲得了新生，卻仿佛也丟失了某種沉重的、曾定義他存在的內核。
    而將這一切贈予他的存在，此刻正虛弱地、茫然地沉睡在他的身體裏，沉默得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抬起手，看著指尖流淌的、屬於自己卻又似乎有些陌生的純淨光芒。
    星光落在他沉默的身軀上，拉出長長的、孤獨的影子。
    他不再痛苦，不再疑問。
    隻是……存在著。
    帶著身體裏那份沉靜的、茫然的、巨大的“空”。
    虛空中，他無聲地開口。
    ‘為什麽……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