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盯著幾人看了片刻，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將他們從裏到外看穿。最終，他緩緩收起了槍，“哢噠”一聲退掉彈匣，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隨後將手槍重新放回扶手箱，動作沉穩得不帶一絲波瀾。
    “既然是王首長的安排，那我便收下這份好意。”唐毅推開車門走下車，鞋底碾過服務區的碎石子發出細微聲響，語氣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但有一點，一切聽我指揮，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擅自行動！”
    為首的漢子立刻立正敬禮，肩章上的星徽在陽光下閃了閃，聲音洪亮得幾乎要蓋過遠處的車鳴“是！保證服從命令！”身後四人也齊齊應聲，五人站姿挺拔如鬆，氣勢如虹。
    唐毅沒再多言，轉身走向自己的大g。寒快步跟上，壓低聲音問“你真信他們是王首長派來的？”
    唐毅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袋角的密封線在風中微微顫動“到底是不是張振國派來的，看過就知道。”
    隨即兩人快步進入大g車內，唐毅迫不及待地撕開文件袋的密封線，指尖觸到裏麵厚實的紙張時，動作頓了頓，才從中取出三份打印地貌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線條清晰標注著三大宗門坐落的位置信息，山脈走向、河流分布都標注得極其細致，一看就是內部繪製的高精度地圖。
    其中一張地貌圖的右下角，用鋼筆寫著一行小字，字跡遒勁有力，帶著幾分刻意的潦草——“你小子一定要給我活著回來！”
    看到這行字，唐毅不由地搖頭笑了笑，眼角的細紋裏漾開暖意。此刻他無比確信那五人是王振國派來的，因為這句話這些年他聽過太多次，每次執行危險任務前，王振國總是板著臉說這句，語氣裏的擔憂藏都藏不住。
    與此同時，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已為商務車加滿了油，扯掉油槍時還衝駕駛座的軍人笑了笑。唐毅見狀立即啟動大g，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踩下油門緩緩駛離了服務區，商務車緊隨其後。隻是這一次，兩車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不再是之前那副偷偷摸摸的模樣。
    兩輛車在高速上疾馳，車窗外的風景從平原漸變成山地，又從蔥鬱轉為蒼茫。夜色降臨時，車燈劃破漆黑的夜幕，儀表盤的綠光映著唐毅專注的側臉，寒在副駕上打了個盹，醒來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經過十五個小時的高速行駛，跨越了大半個華國，終於抵達了著名的唐古拉山鎮——長江的源頭。
    唐毅將大g穩穩停靠在沱沱河大橋旁，手刹拉起時發出“哢噠”一聲。儀表盤上的海拔顯示4539米，從車上下來後， 唐毅的目光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
    七月的陽光在唐古拉山鎮的上空鋪開一層稀薄的金紗，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凜冽——十攝氏度左右的氣溫裏，風裹挾著沱沱河的水汽，掠過青黑色的板岩河灘，折射出冷硬的光。他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鑽進肺裏，帶著淡淡的土腥味和水的清冽。
    緩步來到橋頭，目光掃過這片被長江源頭滋養的土地——鎮子沿著河道的弧度鋪開，白牆紅窗的藏式民居低矮而敦實，平頂上碼著整齊的犛牛糞餅，像晾曬的黑色瓦片，屋簷下的五彩經幡被風扯得筆直，將梵文咒語揉進每一次獵獵作響裏。
    遠處的雅丹地貌裸露出褐紅色的岩層，被千萬年的風沙啃噬成犬牙交錯的模樣，與近處河灘上青黑色的冰磧岩連成一片，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鎮子中心的佛塔是最醒目的存在，紅褐色砂岩砌就的塔身直插天際，鎏金塔尖折射出晃眼的光，塔基周圍的瑪尼堆層層疊疊，彩色石頭上的經文被曬得褪色，卻依舊在風中傳遞著虔誠。湖藍色的長江源保護站靜立在河畔，石碑上“長江源”三個朱紅大字被雨水衝刷得有些模糊，幾個穿著衝鋒衣的人影正扛著設備往河邊走，橡膠靴踩在濕滑的灘塗上，每一步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西北方的天際線處，坐落著這次任務的目的地——格拉丹東雪山，主峰刺破雲層，皚皚白雪在陽光下亮得刺眼，即便隔著百餘公裏，那股逼人的寒意也清晰可辨。
    山腳下的冰川融水匯成溪流，在荒原上織出銀色的網，最終注入沱沱河，河水裹挾著細碎的冰塊，無聲地向前湧動。柏油主幹道上，稀疏的車輛駛過，留下兩道淺淺的轍痕，路兩旁的沙柳叢裏，幾隻藏原羚驚覺地抬頭，白色的臀部在枯黃的草叢中一閃，便鑽進了岩縫深處。
    唐毅收回目光，眼角的餘光瞥見身後的五人。為首的軍人正用力按著眼眶，指節泛白，另一個年輕些的已經扶著車門彎腰喘息，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額角的汗珠剛滲出來就被風吹得冰涼——連續十五個小時的高強度行駛，再加上驟然攀升的海拔，即便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也難掩疲憊。寒站在一旁，雖未顯露不適，但緊抿的唇角和微微蹙起的眉頭，也透露出對高原氣候的適應過程。
    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沱沱河客棧”，木牌在風中搖晃，煙囪裏冒出的青煙被風扯成細長的線。老板蹲在門口劈柴，斧頭落下時木屑飛濺，與空氣中的水汽交融成淡淡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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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毅開口說道。“走吧！咱們先去客棧休整一下！”聲音平穩得聽不出波瀾，隨即率先邁步。
    客棧的院子不大，拴在牆角的藏獒見了生人低低吼著，被老板一腳踹在脖頸處，頓時蔫了下去。“七位裏麵坐！”老板操著生硬的漢語，黝黑的臉上堆起笑，露出兩排被酥油浸潤得發亮的牙齒。屋裏彌漫著鬆木與酥油混合的暖香，火塘裏的牛糞火正旺，鐵架上的銅壺咕嘟作響，蒸騰的熱氣在窗玻璃上凝成水珠。
    “老板把您店裏的特色美食給我們上一些！。”
    唐毅在靠窗的桌子旁坐下，目光透過水汽模糊的玻璃，依舊能望見格拉丹東雪山的輪廓。
    很快，大盤的手抓犛牛肉端了上來，肉質暗紅，泛著油光，撒著青綠的野蔥；銀碗裏的酥油茶冒著熱氣，表麵浮著一層金黃的油花；還有蒸得喧軟的青稞餅，切開後內裏雪白，散發著淡淡的麥香。
    寒用小刀割下一塊犛牛肉，蘸了點鹽送去口中， 入口緊實，帶著高原特有的醇厚，仔細咀嚼還能嚐到一絲奶香。那五個軍人顯然餓極了，雖仍保持著坐姿的端正，卻已是狼吞虎咽，熱乎的肉和茶下肚，蒼白的臉上漸漸泛起血色。年輕的軍人抹了把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肉比咱們基地的壓縮餅幹強多了。”
    唐毅呷了口酥油茶，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老板蹲在門口添柴，火光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嘴裏哼著聽不懂的藏歌。
    窗外的風還在呼嘯，經幡的聲響混著屋裏的談笑聲，構成一種奇異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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