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眼中釘! 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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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岫宗的山門平台上,尚未散盡的血腥氣混著山間濕冷的風,掠過遍地碎石與斷裂的木梁。方才各派弟子離去時的腳步聲漸遠,最後徹底隱沒在山道的曲折處,平台上便隻剩王盛天和他身後一眾落霞穀弟子,連風拂過幡旗的“嘩啦”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王盛天站在一塊裂了縫的青石板上,頷下三縷花白的長須被風吹得輕輕打顫。他眉頭皺得像團擰亂的麻線,那雙在落霞穀看慣了晨露晚霞的眼睛裏,此刻滿是擰巴的猶豫——方才唐毅鎮住眾人時的氣場還在眼前晃,可心裏那樁疑慮卻像根刺,紮得他坐立難安。他嘴唇動了動,喉結跟著上下滾了滾,那句“盟主此舉是否另有深意”都快到舌尖了,卻又猛地咽了回去。。。
他身後的落霞穀弟子都瞧出了異樣。為首那名弟子偷瞥了眼穀主,又趕緊低下頭——往日裏穀主麵各種棘手的事情都能捋著胡子笑,今日在唐毅麵前卻像個怕說錯話的後生,連站著都透著拘謹,仿佛腳邊不是青石板,是踩了就會塌的薄冰。
風又起了,吹得平台邊緣雲岫宗那麵裂了幡旗“嘩啦”作響,王盛天深吸口氣,剛攢了點開口的勇氣,身前的唐毅卻緩緩轉過身來。
唐毅目光落在王盛天身上時,比對著旁人溫和了些,甚至微微頷首,先開了口:“王穀主,有話直說,無需這般拘謹。”
王盛天鬆了口氣,又莫名更緊張了些。他連忙轉過身,對身後弟子沉聲道:“你們退到山道拐角處等著,沒我的命令不許過來。”
弟子們齊聲應“是”,又瞥了眼唐毅,才輕步退下,很快便消失在平台邊緣的石階後。
直到弟子們徹底沒了影,王盛天才轉回來,雙手抱拳深深一揖,腰彎得比往日見各派掌門時更低些:“盟主,老夫有一事不明,憋在心裏實在難安,還望盟主解惑。”他聲音壓得低,生怕引起唐毅的不悅。
唐毅眉梢輕挑,抬手虛扶了下:“王穀主不必多禮,你我如今算同舟,有話直管說。”
“同舟”二字落進王盛天耳裏,讓他心裏有了底氣。他咬了咬牙,終是把那話拋了出來:“盟主這般大費周章,將一眾古武門派捆在一處,難道是想拉著一眾古武門派對抗華國政權?”話一出口,他自己先繃緊了身子,眼睛緊緊盯著唐毅,連呼吸都放輕了——這可是天大的事,若真是如此,所有被卷進來的門派都等於站在了風口浪尖。
唐毅聽了,先是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可笑聲沒持續幾息,突然就收了,他臉上的笑意像被風吹散的霧,瞬間換成沉沉的鄭重,連眼神都冷了幾分,語氣沉得像壓了鉛:“不瞞王穀主,唐某現在就是華國政權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京都的方向,那眼神像能穿透雲霧,帶著點咬牙的狠勁:“京都那位掌權者,怕是恨不得此刻就尋個由頭殺了我!”
王盛天瞳孔縮了縮,剛要開口,又聽唐毅繼續說,聲音裏添了幾分自嘲的澀:“數年時間,我不知道為華國做了多少貢獻!不管是境內, 還是境外隻要有不利於華國利益的事件出現, 我都會帶著兄弟們衝在最前麵。可到頭來呢?換來的不是信任,是猜忌。”
說道此處,唐毅的語氣陡然高了些,滿是壓不住的憤懣:“為什麽?就因為我是古武者?還是因為我武道境界高?
就因為這些,便讓他們心生忌憚,連往日情分都不顧了?”
說到這兒,他搖了搖頭,嘴角勾著抹涼薄的笑,看向王盛天:“王穀主,你此刻是不是在想,這是我唐毅和那位的私怨,何苦把你們一眾門派扯進來?”
王盛天被說中心事,臉微微一紅,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他確實這麽想,甚至覺得唐毅是借各派的勢給自己壯膽。
見他不答,唐毅眼中陡然閃過一抹厲色,那眼神像淬了冰,看得王盛天心頭一凜。“王穀主,你到現在還沒認清現狀嗎?”唐毅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京城那位是單單忌憚我唐毅嗎?”
他往前邁了一步,身上的氣勢散開,連風都似凝了凝:“今日死了一個唐毅,明天就會跳出一個李毅,後天還能冒出個王毅——古武界這麽大,總有修為高的人,總有不願屈居人下的。你覺得那位會等他們一個個冒出來,再逐個對付嗎?”
王盛天喉結滾了滾,半天沒說出來一句話。
唐毅冷哼一聲繼續道,“以我對那位的了解,他要的從來不是‘解決麻煩’,是‘一勞永逸’!華國的古武門派也好,軍隊也罷,隻有全攥在他手裏,他才睡得安穩。”
他抬手點了點地麵,聲音裏帶著幾分冷意:“所以結果等待你們的結果隻有一個——便是將你們這些門派掌門、宗主逐個擊破,隨後向其門派弟子允諾豐厚的條件,留為己用!你想想,一支能飛簷走壁、以一當十的古武軍團,對掌權者來說是不是充滿了誘惑?”
這話像把刀,剖開了那層“百年和平”的薄紙,露出底下冰冷的算計。王盛天臉色白了白,指尖有些發顫——他不是沒想過,隻是不敢深想。百年的和平契約像道牆,護了落霞穀數代人,他總覺得沒人敢輕易拆了這牆。
可唐毅沒給他緩衝的時間,又道:“你之前當著眾人說的沒錯,京城那位已下定決心撕了那份和平契約。雲中子便是他遞出來的屠刀!”
唐毅掃了眼王盛天,語氣重了些:“他已經開始向古武界下手了,可你們還蒙在鼓裏,方才若不是我先動手拆穿陰謀,可想而知你們今後的命運是什麽!”
“我唐毅今日所為,”他放緩語氣,多了幾分懇切,“不是要拉著誰拚命,隻是想護著咱們這些傳承了幾百年的門派,不被人一口吞了——這裏麵,也包括你們落霞穀。”
唐毅的話句句敲在王盛天心上,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滑,黏住了花白的頭發。方才被唐毅逼著附和時,他心裏還有些不情願,此刻前因後果串起來,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刺骨的寒意——原來他們早站在了懸崖邊,隻是自己沒看見深淵。
可他還是存著一絲僥幸,那百年的安穩太沉了,沉得讓他不敢信會一朝崩塌。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幹:“盟主……真的會走到這一步嗎?百年契約,說撕就撕?”
唐毅瞧著他眼裏的徘徊,沒再多說,抬手一翻——掌心白光一閃,一份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落下來,封皮上印著淡淡的紅色印章,旁邊跟著個黑色優盤。
“我知道你們難接受,”唐毅把東西遞過去,“但事實就是如此。這份是軍方近期部署,你看看便知,那些軍隊的動向是不是都對著各派駐地。優盤裏是雲中子和京都那位密談的影像,誰給了他底氣,他又許了什麽承諾,都拍得清楚。”
王盛天連忙雙手接過來,指尖觸到文件時,隻覺得紙頁沉得燙手。他深吸口氣翻開,裏麵的字跡是打印的,卻一筆一劃清晰,每一頁都標著軍區番號、調動時間、兵力數量,旁邊附著簡易地圖,紅圈標著各派山門,紅圈旁的箭頭密密麻麻全指著那些位置。
越往後翻,他的手越抖,臉色從白轉青——落霞穀的位置也在紅圈裏,旁邊標注著“駐冀部隊三日內抵達外圍”。“這……這……”他說不出完整的話,抬頭看向唐毅時,眼裏的猶豫散了,隻剩滿眶的擔憂,聲音都帶了顫:“盟主,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唐毅冷哼一聲:“怎麽辦?不想被吞並便全部集結於此,隻有這樣我才有辦法護住各門派的百年傳承!你回去之後,將這份資料以及優盤中的影像資料分發給各派掌門,讓他們也知道其中利害!告訴他們抓緊時間遷移,不然誰都救不了他們!”
頓了頓,唐毅又補充道:“還有,把你帶來的弟子留下,清理雲岫宗餘孽——方才沒清幹淨的,藏在偏殿、密室裏的,都搜出來。若是反抗,就地格殺。”
王盛天此刻再無半分猶豫,連忙抱拳道:“是!盟主!我這就去辦!”他攥緊文件和優盤,轉身往山道拐角走,背影都透著倉促——此刻他隻恨自己方才為何要猶豫,耽誤了這等大事。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石階後,偌大的平台上隻剩唐毅和寒兩人。
寒一直站在唐毅身後,隻是靜靜地看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青雲劍——那劍柄是冷的,可她心裏卻亂糟糟的。
直到此刻人都走了,她才緩緩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垮下來,看向唐毅的眼神裏滿是複雜的異彩。
這個男人——強,是真的強。不光是修為強,這份能看透人心、能把局勢掰碎了說透的本事,更是強得可怕。明明是把各派“綁”在船上,卻能說得讓人心甘情願,連王盛天那樣老謀深算的人都被說得心服口服。
她看著唐毅站在原地,又轉過身看山下的雲霧,身影在風裏顯得有些孤,卻又透著股篤定。猶豫了許久,她還是抬腳走過去,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試探:“唐毅,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唐毅像是被寒的聲音拉回現實,轉過頭迎上寒擔憂的目光。唐毅忽然笑了,不是方才對王盛天的那種帶著氣勢的笑,是淺淺的、帶著點暖意的笑,他沒直接答,反而反問:“你覺得,我是在騙他們?”
寒被問得一愣,先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那些資料看起來是真的,優盤也不像作假,可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她跟著唐毅這麽久,知道他心思深,方才那些話太順了,順得像是早就編排好的。
她沉默了片刻,終是抬起頭,迎著唐毅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唐毅見她點頭,先是一怔,隨即突然“哈哈”笑起來,這笑聲比方才更響亮、更真,震得空氣都顫了顫。笑夠了,他突然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了寒的手腕。
寒隻覺得手腕上一暖,那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袖傳過來,帶著唐毅掌心的粗糙,清晰得很。她渾身猛地一僵,像是被火燙了似的,下意識地就要抽手——這是刻在骨子裏的反應。
自從十四歲被扔進暗影組織,她受過的苦不計其數,可最磨人的是那些關於“情感”的規矩。教官強行給她們灌輸扭曲的思想,情感是最沒用的東西,尤其是對異性的在意,會讓人軟弱。將她們活脫脫將他們打造成殺人不眨眼的傀儡。寒也因此在那時留下心理創傷,對異性極度排斥,即便是戰鬥中身體沾染了異性敵人的鮮血,戰鬥結束後,她都會仔細清理數遍,更別說這樣被緊緊抓住手腕了。
可此刻,手腕被唐毅攥著,那熟悉的排斥感卻遲遲沒來。
寒瞪大了眼睛,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她甚至忘了掙紮,隻是怔怔地看著唐毅——他的手指很長,指節分明,掌心帶著薄繭,抓得不算重卻穩穩的,那溫度暖烘烘的,竟讓她覺得……不討厭。
而唐毅像是完全沒察覺她的異樣,抓著她的手腕便往雲岫宗後山走,腳步邁得急,還回頭催了句:“走,帶你去個地方。”
寒就這麽被他拉著,被動地跟著往前走。山間的風掠過,吹得她的發絲貼在臉頰上,她卻忘了拂開——此刻她滿腦子都是“為什麽不排斥”,連手腕上傳來的溫熱觸感,都清晰得像烙在了皮膚上。
不多時唐毅便拉著寒來到雲岫宗後山。
這裏瞧著比前山空曠得多,腳下的路也沒了青石板,隻剩被人踩出的土徑,兩旁生著及膝的野草,草葉上還沾著晨露,被兩人的靴底碾過,留下串串濕痕。抬眼望去,四下裏除了幾座聳立的山峰,便再無旁的景致——那山峰光禿禿的,岩壁上隻攀著些稀疏的藤蔓,連棵像樣的古樹都少見,更別說前山那樣的殿宇樓閣了,連處能遮風擋雨的石屋都尋不到,瞧著倒像是片被人遺忘的荒處。